第一次去扎尕那是2019年的夏天,穿過若爾蓋大草原,一進甘南,寧靜、自然一下子就印入了心底。沿路的村莊,古樸雅致;飽滿的青稞,麥浪翻滾;淡淡的清香,拂過鼻翼,蓊葧的田野是那麼靜美。
沿河上行,在山林風光的變幻中,扎尕那已到眼前。入口處,兩座石峰拔地而起,隔著一汪淺淺的河水相峙而立,仿佛天然的石門。走進去,豁然開朗,青稞繁茂,油菜花金黃,古樸的曬架靜立在田邊,如風雨中沉穩的老人,只待秋的到來。山坡上,藏式民居鱗次櫛比,木質的本色,有大地的氣息,氤氳在經幡搖曳的風中。公路上,三五頭犛牛走來,哞哞的叫聲,勾勒出一個村莊應有的樣子。
駐足,遠眺。正北處,無塵、無樹、無草的光蓋山巍峨雄偉,恢宏壯觀,在傍晚的斜陽下,灰白色的石峰熠熠生輝,閃耀著光芒;東面,巖壁聳峙,山勢挺拔,一柱柱石峰如刀、如劍嶙峋刺入蒼穹,如莊嚴的衛士,守衛著大地的安寧;西邊,蜿蜒的山坡上,地勢緩緩上升,到盡頭,又有山峰環伺,與四面的山峰彼此閉合,把扎尕那圍在當中,形成了天然的屏障。原來,藏語扎尕那意為 「石匣子」,就來源於此。
光蓋山。
藏在群山之中的扎尕那讓百年前見慣了奇山異水的旅行家洛克也不禁讚嘆:「我平生從未見過如此綺麗的景色。」扎尕那美在原始、純樸、空靈、寧靜,它雖有著高山、峽谷、怪石、雲海、森林、牧場、流水、梯田的多樣景觀,但在當下人們的心中卻是它遠離凡俗的簡單、自然和純真。
夜晚,扎尕那是寧靜的。沒有燈火的璀璨,沒有人群的喧囂,匆匆而來的遊客又匆匆而去,把一個村莊的本真留給了夜晚。夜色加重,黑暗日益濃深,房屋沉入夢鄉,牛羊蜷臥在圈中。萬籟俱寂,天上的繁星閃爍,或大、或小、或明、或暗,如孩子般無邪的眼睛,讓人心歸寧靜。
靜謐村莊。
清晨,扎尕那是盎然的。5點剛過,窗外的大路上便傳來了三五人聲,一些早起的攝影師,難忘昨夜星空的璀璨,他們又開始期待日出的到來。一處聲響,窗燈便次第亮開,開門關門的聲音,下樓走路的聲音,如清晨鳥鳴的清脆,清晰又明了。我了無清夢,翻身而起,跟著攝影的同伴,走向山坡,走向日出躍升的地方。
路上,一隻犛牛踽踽穿行過房屋,走過我們身邊,默默走向山坡。面對它清亮、透徹、超然的神性目光,我想知道它孤獨嗎?沒有人知道。在扎尕那,寧靜,出塵,原始,空濛,這就是生活的本真。
如夢似幻。
天幕上,繁星的盛宴已悄然隱去,空幽幽的天空只剩一星一月相伴。那月彎彎地翹著,線條簡潔、明快,如波峰上的小舟;那星卻更加明亮,如一盞燈,撕開了黑暗。漸漸,東邊嶙峋的峭峰上,灰濛濛的天空由灰變黃、變紅、變紫,雲朵披上了彩衣,天空多了亮色。轉瞬間,天空紅豔,仿佛有火熊熊地燃燒,吞噬著黑暗。繼而火光飛騰,霞光四溢,太陽露出了臉,一眨眼它就跳上了山巔。
躍上山巔的太陽,光芒穿過嶙峋的山石,一縷縷光束彌散開去,迎著山腰流動的輕霧,聖潔又縹緲。《春秋公羊傳》說雲是石頭吐出的氣,那霧呢?我想它一定是村莊的呼吸,一呼一吸之間,水汽凝結成了霧,它罩著村莊的上空,庇佑著村莊的安寧,直到黎明的到來。黎明來了,村莊甦醒,大地祥和。雞鳴犬吠的聲音,人們起床的聲音,鍋碗瓢盆交響的聲音,齊齊襲來,仿佛我們又回到了久遠的鄉村,山村寧靜,田園寧靜,人的心也歸於寧靜。
聖潔縹緲。
走下山坡,呼吸著田野清新的空氣,在光與影的曼妙中,我知道,一生若只能見扎尕那一次,我也不虛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