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周董在古巴創作的《mojito》特別火,網上在討論這首歌的製作和旋律時,有不少人也出來科普有關於古巴和這種雞尾酒背後的故事。於是有人發問,mojito不是讀莫吉託嗎?為什麼周杰倫唱歌的時候一直念「莫黑多」?
mojito公認的發源地在古巴,16世紀的時候,英國探險家理察·德雷克在加勒比海地區遊歷時,將幾種草藥調製在一起做成飲料,這被認為是mojito的雛形。後來海明威在古巴定居期間,寫下巨著《老人與海》,順帶讓mojito的名字傳遍世界。
作為私掠船長,德雷克的名聲在西班牙和其美洲殖民地傳得很響,他的姓氏Drake後來還演變成了其諢號El Draque(龍),直到現在,在拉美draque或者draquecito都可以用來指代mojito。
而無論在拉美還是在西語的大本營西班牙,j的音標都是/jota/,發音介於法語的小舌音和英語的咽部輔音之間。按照英語甚至中文拼音將第二個音節發成「吉」,並不準確。而西語中的清輔音t,若不考慮口音問題,在正常發音時,幾乎聽不出爆破音。所以,周董的發音很到位。義大利語中的輔音t也是類似的情況,Latte來到中國,被冠上拿鐵這樣鏗鏘的譯名,和原音多少有出入。只不過人們早已經按照Mojito的英文發音來稱呼這款酒,約定俗成的中譯名無需也無法更改。
除了mojito,歌曲裡提到幾遍的哈瓦那,也屬於一個錯譯。西語屬於羅曼語族,H落在詞首的時候不發音,所以說西語的中美洲國家宏都拉斯(Honduras),這個「洪」字本來也是不該發的。而哈瓦那在西語中的正式名稱是La Habana,前面有個冠詞,連起來讀的話,「拉瓦那」更近。像玻利維亞的拉巴斯(La Paz),我們直接從原文翻來,保留了冠詞。但英國人翻譯古巴首都的時候,把La Habana的La拿掉了,我們再根據英國人的叫法翻成了中文,比原文地名少了一截。古巴當地上了年紀的華人移民,會把哈瓦那叫作夏灣拿,其實也是受了英語Havana的影響。這些重要的地名,到了後來也就和莫吉託一樣,約定俗成的叫法只得繼續沿用。
因為西語當中存在不同的拼讀規則和特殊音節,所以導致早年國內在翻譯西語國家球員和球隊名時有不少問題,有些小錯後來及時更改,還有一些已經被大眾認可的譯名難以改口,最經典的一個例子是勞爾。當年皇馬中國行,很多來接機的中國球迷大喊「勞爾」,希望西班牙球星能為他們籤名,但他不知道球迷是在叫他,因為Raúl在西語中需要拆成Ra和úl兩部分,依次拼讀出來,而重音落在úl這個音節上,念成勞爾他當然不明白,因此當時勞爾只給一個女球迷籤了名,因為後者大概按照西語的發音方式,叫了他拉烏。但勞爾這個譯名是個根深蒂固的疏漏,有勞爾·卡斯楚這樣一個重要人物的例子在前,後面所有「拉烏」也都只能將錯就錯。
再有皇馬名宿,「禿鷲」布特拉格諾(Butragueño),這個名字裡帶有西班牙語中的一個特殊輔音字母ñ,雖然和n長得像,但是發音並不相同,屬於顎音的一種。國內足球界早年不清楚西語中的這個特殊字母,想當然地將其和n等同在一起, Butragueño也就被當成Butragueno處理了,其實叫布特拉格尼奧才更貼切。同理還有著名的氣候現象厄爾尼諾(El niño),厄爾尼尼奧拗口了點,不過更像原音。
Ll這個西語字母組合一度也給翻譯造成了一些障礙,比如維拉利爾(Villarreal)當初的譯者,可能是按照阿斯頓維拉(Aston Villa)的翻譯依樣畫葫蘆,但西班牙語裡的ll並不是兩個l音的重疊,而是一個硬顎摩擦音,不應該按照「拉」來發音,維拉利爾是按照英語發音翻譯出來的產物,比利亞雷亞爾在後來成為更被接受的中譯名,另外一個曾經的錯誤叫法馬洛卡,也隨著時間推移被更正成了馬略卡(Mallorca),倒是巴拉多利德(Valladolid)這個錯譯(應為巴利亞多利德),在足球圈還「頑強」地堅持著。
本文開頭提到了mojito,而西語中的字母g在碰到e和i兩個元音的時候,讀法和ji、je相同,所以這可以解釋為什麼迪馬利亞的名字叫安赫爾而不是安格爾。但阿根廷的著名中後衛魯傑裡(Ruggeri)卻不會被叫做魯赫裡,這並不是翻譯錯誤後的約定俗成,因為魯傑裡祖輩是阿根廷的義大利移民,Ruggeri這個姓氏本身也是義大利姓氏,按義大利語的拼法讀作魯傑裡。
與魯傑裡剛好相反的是,憑《小丑》拿到奧斯卡的著名影星華金·菲尼克斯,雖然是美國公民,但一些媒體將其名字Joaquin叫成「傑昆」,或者其他靠近英語讀音的叫法,都是不準確的。他出生在波多黎各,雖然屬於美國領土,但當地西班牙語和英語並行,又因為Joaquín這個名字來自西班牙,翻譯成「華金」,明顯要比「傑昆」靠譜得多。
影響西語譯名的另外一個因素,在於西班牙國內各地區還存在著和西班牙語並行的其他官方語言,比如在巴塞隆納、瓦倫西亞等地使用的加泰隆尼亞語;在巴斯克和納瓦拉地區使用的巴斯克語;抑或加利西亞地區通行的加利西亞語。
以加泰隆尼亞語為例,其發音規則和西班牙語存在些許不同,例如西班牙語中所存在的gi和ji的發音同化,在加泰隆尼亞語中並不適用。比如Sergi這個源自加泰地區的名字,念成「塞爾吉」,然而Sergio只比Sergi多了一個字母,在西班牙語中更恰當的發音則是「塞爾希奧」,最鮮明的對比就是皇馬隊長拉莫斯以及巴薩邊衛羅貝託,前者名叫Sergio,最恰當的中譯名應當是塞爾希奧·拉莫斯,而出生在加泰地區雷烏斯的羅貝託,中譯名被叫成塞爾吉·羅貝託則是對的,不該是塞爾希·羅貝託。
最經典的一個爭議也許是哈維這個名字的翻譯,眾所周知,巴薩傳奇是加泰本地人,Xavi也是一個來自加泰隆尼亞的名字,是男姓名Xavier的簡化版,對應到卡斯蒂利亞語,也就是西班牙語當中,有一個轉寫形式為Javier,哈維之所以被叫成哈維,也是因為國內的譯者一開始參考了西班牙語中Javier的發音,倒推回去安在了他頭上。但既然球員本人來自加泰地區,母語是加泰語,那就應該使用加泰語來拼讀其名字,同時為了不和我們著名的問候語混在一起,可以將Xavi叫成 「夏比」。我們的鄰國日本,在確定哈維的官方譯名的時候也是根據這個發音再確定了對應的片假名,對待其譯名的態度,要更嚴謹一些。
最神奇的西語中文錯譯,莫過於阿根廷豪門河床,球隊1901年成立時,選擇了River Plate作為正式隊名,這其實是流過布宜諾斯艾利斯的拉普拉塔河(La Plata)的英文名。Plata在西班牙語裡是銀的意思,所以拉普拉塔河意譯成中文其實是銀之河。
然而當River Plate的名字進入中國,又被沒弄清楚情況的人做了二次翻譯。Plata在英語中對應的單詞是Silver,Plate讓人乍一看只能想到餐飲器皿,總不能叫河盤子吧?當時翻譯的人其實很認真,遇到障礙之後就在字典裡翻找Plate的其他意思,終於找到了這個詞彙不起眼的其他兩個含義:假牙床/組成地球表層的巖石板。好,既然都是在底部託住其他成分的事物,那就翻譯成河床吧。雖然還是有點奇怪,但總比翻不出來強。就這樣,一個可以載入中國外文名翻譯史冊的錯誤誕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