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前,有一部電影叫《魔鬼的替身》,以一位伊拉克本土軍官的親身經歷為藍本,講述了他充當伊拉克前總統薩達姆·海珊兒子烏代的替身的故事,片中也出現了薩達姆和他的替身,長得一模一樣的兩個人打球,真假難辨。
影片情節雖有杜撰,但薩達姆有替身這事兒確實不假,我曾經親眼見過薩達姆的替身。
1986年9月~1990年6月,我擔任駐葉門大使。一次,薩達姆訪問葉門,葉門總統去機場迎接,我們作為大使也在那裡列隊歡迎。訪問結束後,按慣例大使們也到機場送行。
機場上停著兩架飛機,一架波音大客機,旁邊還有一架小的專機,我開始的時候沒當回事,就看這薩達姆帶著他的團員走上舷梯,進了大飛機。我認為這樣就差不多了,只要飛機起飛,送行儀式就可以結束了。
誰料到,大飛機艙門關上之後不到兩三分鐘,又開了,薩達姆走了下來,只是這次後面沒跟原來那麼多的部長,只是五六個人。就見他上了旁邊那架小飛機,怎麼沒坐大飛機而是改乘小飛機了,是不是小飛機比較快?
就在我困惑的時候,來自北非一個阿拉伯國家的大使走到我旁邊,問:「您看薩達姆在哪架飛機上?」
「薩達姆不剛出來嗎?應該在那架小飛機上。」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那位大使笑了笑,「您認為在小飛機上?」
「剛才您也看見了。」我說,「不是上去了嗎?」
「那架大飛機上還有沒有薩達姆?」他反問我。
「沒有了。」我說。
他笑而不答,我馬上反應過來,知道有真假薩達姆,我就問他:「您認為薩達姆在哪架飛機上?」
「都有。」但是哪個是真的,他說不清。
後來有人跟我說,你見不著薩達姆。駐巴格達的大使們,沒幾個見過薩達姆的,就算是遞交國書時,也不是他本人接國書。他的替身也是神秘莫測的,傳說這位影響伊拉克近半個世紀的政治人物,至少有3個替身。以至於到現在還有人猜測,當初在絞刑臺上被處死的其實並不是真的薩達姆。
有點玄乎。
不過在1990年11月12日,我見到的應該是真的薩達姆。
當年8月2日,伊拉克軍隊入侵科威特,以美國為首的多國部隊開赴海灣地區,戰雲密布,一觸即發。我被緊急任命為駐伊拉克大使。
由於中國與沙烏地阿拉伯、埃及、伊拉克都有外交關係,與西方國家也都能說得上話,立場比較超脫,中方的政策是從中斡旋,希望各方通過和平方式解決爭端。
1990年11月,中國派錢其琛外長出訪中東四國,訪問了埃及、約旦、沙烏地阿拉伯以及伊拉克,還見了巴解組織領導人阿拉法特,了解了第一手情況,儘量爭取和平解決問題。當時我也參加了這趟訪問,也正是在此次訪問中,我見到了海珊。
那天的薩達姆,穿的既不是西裝也不是便服,而是草綠色的復興黨黨服,寬皮帶,一字形的黑鬍子,但是給我的感覺並不像西方媒體描述的那樣:一臉兇氣,張牙舞爪。
我想像中的這個強人肯定十分咄咄逼人,其實並非如此。在當時的外交場合,他非常彬彬有禮,跟我微笑握手,而且很有禮貌地讓我們就座。在會談中,他非常認真地傾聽,不插話,只是點頭,即使是他在講話時,也會與我們交換意見。
那次會談進行了約有兩個鐘頭,當然他有自己的立場,也為自己辯解,但不爭吵。他不僅談到了中國和伊拉克的關係,也談到周邊地區的一些情況,尤其是巴勒斯坦問題,並將這個問題和從科威特撤軍問題聯繫在一起談。
遺憾的是,我們最終還是沒能將他說服,但當時的會晤總體上是在比較平和的氣氛中進行的。
斡旋沒有成功,戰爭緊鑼密鼓。1991年1月,我帶領大使館工作人員撤離了巴格達。兩天後,第一次海灣戰爭爆發。抵抗了兩個月之後,伊拉克戰敗,不得不從科威特撤軍。
但由此,薩達姆成為了美國的死敵。2003年,伊拉克戰爭爆發,美軍長驅直入。薩達姆在地洞中被俘虜,並在2006年被執行絞刑。1990年的這次會面,也成為我見到真薩達姆的唯一一次機會。(鄭達庸 中國前駐葉門、伊拉克、沙特大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