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記:
寫完「湘大八記」,便生出寫寫故鄉永州的念頭。湘大是我精神的故鄉,而永州,是實實在在的故鄉,生於斯,長於斯,後來義無反顧地離開它,到了城市,享受著城市的繁華、現代,然後,一次次地回鄉,然後,有了動人的鄉愁。
本來第一篇想寫我的家鄉新田,因為畢竟那是我出生、成長之地。可幾次動筆,又幾次放下,正所謂近鄉情怯。正在躊躇中,見山明兄的美文《山中避暑》已先出來,我成了其中的「朋友」。本來約了山明兄寫關於永州風景人文的同題散文,湊個永州新八記、十記之類,如今,「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顥題詩在上頭」,但有約在先,只好麻起膽子,權當續貂,哈哈!
這「永州記」不知最終能寫到幾記,姑且先以「N記」名之。
是為記!
一
第一次上陽陽山,是在2007年4月,杜鵑花開的時節,永州雙牌弄了個陽明山杜鵑文化節,其中有個海峽兩岸圍棋交流賽,大約是因為臺灣也有個陽明山。我是永州人,掛著個「圍棋博士」的頭銜,在圍棋界有了點名氣,也許是中國棋院的推薦,被邀請作為嘉賓,然後有了第一次的陽明山之行。
那次文化節的開幕式放在陽明山小黃江源景區入口前坪的廣場上。一長溜的車流,浩浩蕩蕩開進陽明山,開幕式也很是隆重。但上午活動結束,記不清是否去過其它地方,就下山了。蔥鬱的陽明山,並沒有給人留下太多的印象。記憶中最深刻的,是進山的那條路,剛修好,大量的黃土碎石,淹沒了綠色植被,那感覺,就仿佛是大自然母親,被劃開了一個巨大的口子,鮮血直流……這次活動的主題是和諧、生態,而這場景本身,就頗給人一些違和之感。
本來以為第一次的陽明山之行就這樣結束了,沒想到,隔了一天,就有了再次上山的機會。
2007年1月,中國棋院院長換屆,華以剛接替王汝南,成了新一屆中國棋院的院長。這海峽兩岸圍棋交流賽,華老自然成了最重要的嘉賓。華老因故晚到了一天,我曾在一篇文章《我眼中的圍棋三老》中有一段記載:
那天中午吃飯,氣氛感覺有點不對,原來前一晚,華老從北京飛桂林,本來到達就比較晚,從永州去接他的司機,出機場上高速後,把方向弄反了,奔南寧而去。走了好一段路,發現錯了再繞回來,結果凌晨三點才到住地。中午華老在那裡講述著他的「午夜驚魂」,縣裡的領導頗為不安,決定第二天專程陪華老上陽明山,看到我與華老說話比較投緣,一定讓我作陪。我說,不是第二天有座談會,讓我主題發言嗎?縣裡的領導揮揮手,那沒關係,陪華老要緊。第二天,與圍棋部的武力,《圍棋天地》的朱振南一起,陪著華老再上陽明山…… 蔥籠的森林,美麗的杜鵑花,山上的野味、米酒,殷勤好客的山妹子,讓華老高興起來。那天中午喝了不少酒,下山的路上,華老紅著臉,一路都在學著湖南話說我是「湖南人( fu lan yen)」,然後解釋為什麼,講述他們家族先輩的故事……
那時正是四月下旬,從萬壽寺拾階而上,滿山的杜鵑花,紅的、白的、紫的,開得正豔。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壯觀的杜鵑花海,於是,陽明山,連同那燦爛的杜鵑花,就永遠留在了記憶中。
二
再上陽明山,已經是十三年之後了。
那天,到了永州,與山明兄、羅弟子商量行程。山明兄說,他們一家子,剛從山上下來,如果我去,可以再次陪著,去山上清涼幾天,我說好!
羅弟子作為湖南日報社永州分社的社長,說他也一直沒去過陽明山,正好陪同一起去看看。我說,你身為大記者,可得好好宣傳一下俺的家鄉。他說,那是份內之責,當然當然。
第二天,吃過早飯,我們自己開車,往陽明山進發。本來已有高速,導航卻好像知道我的心意,把我們導向了永連公路那條老路上。這也是過去從永州去我的老家新田的必經之路,於我而言,這也是一條懷舊之路,那就正好,重溫一遍那舊時的記憶吧!
陽明山綿延百公裡,延及零陵區及祁陽、新田、寧遠等縣,主體在雙牌縣境內。到了入陽明山景區的牌門,走高速的山明兄一家已在那裡候著。然後離開永連公路,拐進了山道。一路鬱鬱蔥蔥,當年見到的路邊一坡一坡的黃土,已全部成了綠蔭,山風也逐漸有了涼意,正所謂清風送爽,人也精神起來。
在山路上盤旋了半小時,來到景區管理處所在的小鎮。核心景區裡酒店和民宿有限,我們是臨時安排,只能先在這裡對付一晚。不過,酒店不大,名頭倒是不小:陽明山大酒店。
此時已是十點半,老闆讓我們休息一會,吃了中飯,再進景區。我們卻有些急不可耐,卸下行李,就出發了。第一站,小黃江源景區。見到當年文化節活動的廣場,頗有幾分親切之感。山明兄夫婦帶著孫女在小溪邊嬉戲,我和羅弟子沿著溪邊小道,一邊往裡走,一邊聽他講自己的漂流史、奮鬥史、家庭史,之前寫「湘大江湖志」之「羅弟子」,不過是憑當年求學時的印象和他微信中的文字,而在幽靜的山林、潺潺的流水中,也許,人是更容易敞開心扉的吧!
中午在一農家樂吃飯。酒足飯飽之後,我和羅弟子就在戶外長廊的條凳上,枕著清風,酣然入夢。山明兄說,大教授和大記者的睡姿,還有鼾聲,都已攝錄在案,供後學景仰。我說,這叫飢來即食,困來即眠,沒點修為,無此道行,哈哈!
下午,遊萬壽寺和萬和湖。漫步在萬和湖邊,徐徐的風,多姿多彩的雲,碧綠如玉、安靜如處子的湖……羅弟子說,他去過永州不少名勝之地,陽明山是最適合安靜地待幾天的地方。
晚上吃飯,羅弟子照例是酒興大發。喝過酒,散會步,搬張桌子到酒店前坪,小溪邊,三個人喝茶聊天。羅弟子酒意未消,坐不住,又一個人轉悠去了。過了一陣,回來,羅弟子看朋友圈的運動排行榜,還屈居第二。不行,要永遠爭第一,剛坐下,興衝衝地,又站了起來。想羅弟子在大學就拿過萬米跑第一,在綠茵場上曾是跑不死的小羅,我笑,說:弟子,快去快去,一定再拿個第一回來。
繼續與山明兄閒話。一輪月亮慢慢越過竹海,升上山脊,時微風習習,溪水潺潺,夜涼如水……
三
那晚一起吃飯的,還有一位已經退休的書記和他的夫人,兩位都是領導,谷書記在縣裡和高校當書記多年,退下來後,每年暑期都要來陽明山住上一、兩個月。我們加了微信,他把一些寫陽明山的詩發給我看,其中有一首《陽明故事》:
秀美陽明山/有個神奇的姑娘/半年休息/半年上班/無論你是誰/來自何方/……來到陽明山/她都會給一個深情的擁抱/一個深吻讓你終身難忘……你想娶她回家/那是天方夜譚/乾脆告訴你吧/是陽明山養育了/這魅力無限的姑娘/她的名字叫涼爽
哈哈,既然娶不回去,夏天來陽明山,入贅委身給這家「姑娘」,倒確實是不錯的選擇啊!
此後,谷書記差不多每天都會在朋友圈裡發一詩作,「一景一詩」,如:
根語
詩與遠方空嚮往,
嫵媚婀娜不沾邊。
花言巧語難為情,
天天向上夢泡湯。
隱姓埋名心所願,
盤根錯節是專長。
博採精華非利己,
枝繁葉茂我為源。
野花
陽明山上野花爍,
萬紫千紅展婀娜。
一生難得枝獨秀,
鐵桿粉絲無須多。
觀「山」
陽明之巔有仙「山」,
巨擘揮毫寫藍天。
欲知宗師名和姓,
米芾真卿都汗顏。
這些詩,難言是名篇佳構,卻也自然天成,每天在清靜的世界裡,從一山一水、一草一木的平凡中去發現詩意,並以平實的文字表達出來,獨樂樂,共眾樂樂,對一個曾經身居「舞臺」中心的人來說,不失為一種很好的修身養性的方式。難怪山明兄說,谷書記退下來後,心態好,過得自在。
四
一夜無夢,六點多起來,看離早餐還有一段時間,一個人出去溜達。這「鎮」,其實就是一個小村落,一條公路穿村而過,還有條小街,過了街就到了村邊,有小溪環繞,有婦人在浣洗衣服,有鴨子覓食嬉遊,有閒人站在石橋上看流水……再多走幾步,就是大片的真正的田野了。一壟一壟的稻子,將熟未熟,鵝黃的稻穗夾在綠葉中,滿滿的騷氣、正能量。還有那金黃的玉米,在早晨柔和的陽光下,無限的燦爛,再襯以山巒、竹海、藍天、白雲,還有陽光如光柱般透過來,明、暗相間,組成了一幅極美、極豐富又極富於日常生活氣息的畫面。那一刻,一個從鄉村走出去的遊子,仿佛一下接了地氣,真的有一種回家般的悠遠的親切啊!
然後慶幸,在核心景區外的這一晚。其實所謂景區與核心景區的區別,也就在於一道門,一道用於收費的門而已。
吃過早飯,羅弟子要忙他的經國大業,很是不甘不舍不情不願地下山去了。跟山明兄夫婦和他們的寶貝孫女,繼續往山裡去,在一家民宿安頓下來。
昨日已經驅「車」觀「景」,把幾個核心景點一網打盡,剩下的就是休閒了。在電腦上碼點字,看看寫永州的閒書,吃土菜,飽食之後,溜達一圈,夜晚在月光下,吹著山風,喝喝茶,說點閒話,一天的時光就打發了。
山裡的人自在,狗也淡定,見了人愛誰誰,難得叫喚一聲。鴨子在水裡自由嬉戲,連牛也是放養,滿山轉悠,主人也不擔心它們跑了。外面的人進來,爵位、功業之類,也就可以暫時放下。
屋前有一空坪,路邊有條小溪,沿溪行,半裡許,就有一小潭,名情人潭(又作戀人潭),潭中一小島,名戀人島,水邊一林子,名幽靜林。有木牌介紹「情人潭」:
此處水體景觀優美,清澈的溪水像戀人的眼睛,碧綠的湖面如溫柔的臂彎,潺潺流水似愛人在呢喃。情人們在藍天白雲下,漫步於青山竹林間,看野花搖曳,聽小河淌水,這片愛情港灣尤顯萬種風情。
這不知出自哪廂文人之手,煽情誇張。不過,這潭、這林子,確實不失一散步休閒的好去處。各種修長、挺拔的林木,如黃杉、紅豆杉、金錢松之屬,掩映出一片清幽無限的天地。據說,秋天的時候,這裡會金黃一片,猶如「林中的少女」在水邊梳妝,構成一幅天然的油畫。正值夏季,無福邂逅「林中的少女」,但每天飯後,無論早晚,或者一個人,在水邊,選一塊石頭坐下,看天上的雲彩變幻,看披紅著綠的練家們練功,看人釣魚,或者看無可看發發呆,竟也讓人「戀戀」。有時,跟山明兄散散步,風花雪月。偶爾憂國憂民一回,驚悟讀書人本性難移,趕緊打住,莫談國是,莫辜負了這好山水。
山中涼爽清靜,文思泉湧,將一部寫湘大母校的散文書稿整理完畢,補了後記,又為一位學生的文集寫了序。山明兄說,夏天來消暑的多,山裡不讓大力開發,民宿有限,本來只訂到兩晚的房,後來房東設法調整,增加一天,可住到周六。心裡竊喜。周五那天,上午繼續碼字,下午又接著碼了一會,感覺文思枯澀,頭腦滯脹,突然醒悟,如此好山好水,天天不忘「文章千古事」,立言立名,真是暴殄天物、天理難容啊!得,回歸大自然吧!
山明兄要照看孫女,一個人開著車,先去了萬和湖。那天跟羅弟子已經繞湖轉了一圈。今天一個人,更為從容,隨走隨停,拿出手機拍一拍,不同的角度,湖山呈現的是不同的面貌,天上的雲,也不斷地在變換著姿態、色調,映照得湖面千姿百態,妖嬈無限。特別是在逆光之下,山巒成了剪影,倒影在湖中,正所謂山光水色,融為一體,成了靈動的油畫。
萬和湖水,應該來自山上自然的清泉,後來築起大壩,便有了這汪藍幽幽的水,藍得那樣深,藍得那樣誘人,那樣憂傷……真擔心,恍惚間,以為有水仙召喚,成就縱身一躍的美麗與浪漫。
當年沒湖的時候,這裡也應該是風景絕佳的所在,是人修行的好去處。據說宋代這裡就建有昭禪寺。明正德年間,妙竹公主厭棄繁華,決意修行,到了不少地方,都不合意,索性信馬由韁。結果,馬到了這裡,不肯再走。於是,就在這馬歇之處,公主停了下來,「盡驅前僧」,更名「歇馬庵」,在此潛心修道,後成仙,成了「一品仙姑」。至今,歇馬庵遺址猶存。
一個人來到遺址前,見早已鏽跡斑斑的鐵塔、銅爐、大鐘……想著,歇馬庵的故事,固然說明了這塊地方山水的魅力,但妙竹公主以皇家的身份,「盡驅前僧」,以求一人清修,那「道」修得怎麼樣,也就大可懷疑了。至於「一品神仙」之類,儘管出自世人的想像,但直到如今,和尚、道士們仍然分「品」,以「品」享受待遇。可見修「身」易,真正要見「性」,難啊!
「陽明」者,「朝陽甫出,而山已明」也。也許,古往今來,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明「心」見「性」的方式,與陽明山也就會有不同的遇合,就像萬壽寺供奉的七祖活佛秀峰禪師。秀峰和尚可算得是我真正的老鄉,他的家鄉東山嶺村,就在新田縣陶嶺鄉,離我家也就三、四裡路。鄉人何宗勇寫過一本書《活佛萬家朝》,記活佛出生、修行的各種傳說。秀峰生於明正德七年(1512),曾在新田陶嶺師姑庵、石羊武當山、大冠嶺、秀峰庵等地修行,16歲,據說經七天七夜奔波,來到陽明山,在祖爺巖內獨自潛心修煉三年,後又遠赴廣東曹溪(今南華寺),體究六祖道要,日益精進,居三年,默傳六祖宗旨,返回陽明山。39歲,坐化成佛。據說起關時「宛然若生,爪發彌長,肉體儼若金剛」。明藩南渭王崇其號曰「七祖」,贈匾額「臨濟正派」,改寺名「萬壽寺」。從此,「名山千古仰,活佛萬家朝」,萬壽寺成為善男信女頂禮膜拜之地。
六祖惠能(638-713年)是唐初時人,秀峰(1512—1550年)與其相隔了八百多年,卻陰差陽錯成了「七祖」。而我,秀峰的家鄉人,小時還曾在東山嶺村做客,知道這位「活佛」,卻已經是2007年,與華老拜見萬壽寺的住持。彼時,一面拜見佛尊,一面心裡大叫慚愧!
這次重上陽明山,重新來瞻仰萬壽寺,面對「七祖月身寶殿」,便更多了一分莊嚴與親近。「振奮精神勇猛精進,莊嚴國土利樂有情」,這「國土」,這「有情」,仿佛也就更多了一些別樣的意味。
五
其實,那天下午,我真正的目標是觀杜鵑花海所在的山頂。離開萬和湖已過下午五點,車過萬壽寺,無暇停留,一路盤旋而上,山間公路越來越狹窄、陡峭。有的轉彎處,仿佛進了一個死角,繞過去,又是一個新的天地。快六點了,終於來到山頂。山頂有塊小平地,有一平房,是永州市廣播電視設在陽明山的一個微波總站,有幾個工作人員,顧不得與他們搭訕,趕緊走到一邊,極目四望,陽明山大大小小的山巒,一層一層地綿延開去,仿佛就那樣一直會到天邊。這時看遠處的萬和湖,仿佛成了一個盆景,而萬壽寺,萬綠叢中一片紅,分外地耀眼。
登上微波總站的平臺,這「臺」,像個古堡,又如仙境,仿佛就我一個人,遺世而獨立,不知今夕何夕。想起《永州府志》的介紹:「其麓險絕,幾疑無路。有銀沙十裡,鳥道盤折,上與天齊。及登頂峰,左衡右疑,極目千裡,身在雲際,超然出塵。」
此時,太陽就要落下,已經被遠處的山擋住一部分。落日的餘光灑在一片樹叢中,那麼明媚,那麼柔和,山風吹拂下,這陽光似有著一份直透人心靈的溫暖。我也仿佛被淨化了,在那個有色透明的傍晚。
下得山來,已快七點,山明一家在等我吃飯。我還在興奮中,翻出手機裡的照片給他們看。山明兄說,你算幸運的,杜鵑賞花季節,那公路是封閉,不讓車上去的。想想也是,好些路段,特別是拐彎處,根本無法錯車。我連說,幸運幸運!這也是我第一次開這麼險的山路啊,無知者無畏。
第二天下山,我跟山明說,新田的一幫棋友約了中飯,我們就此別過,我還去小黃江源看看。
其實沒什麼要看的,就是心裡還有著種種的不舍,在山中多呆一會是一會。一個人沿溪行,據說這條路一直上去,可以一直走到萬壽寺去。因為沒公路的時候,這路就是善男信女的朝拜之旅。我只有一個多小時的時間,註定走不上去,也註定只能在紅塵中沉浮。
想著,以後有機會再來完成這段朝拜的「旅程」吧,也權當留個再來陽明山的念想。
去的路上,在一瀑布下的水潭邊,有一人在垂釣。回來時,見他仍在那裡手持釣杆,靜靜候著,卻並沒見釣上什麼魚。姜太公釣魚,釣的大約就是一種心情吧!
六
回來,讀山明兄的《四季陽明》,文分四「季」,我以為寫得最好的還是第一「季」,因為是春天,有陽明山最有特色的「杜鵑花開」:
山中的杜鵑一片片簇擁在山坡上,高達兩三米,花開的時候,總是綻放在遊人的頭頂,鮮豔的花朵映襯在藍天裡,更是風情萬種、嬌豔可人。更奇特的是,山上的杜鵑花顏色更加豐富,除了山下常見的紅色,還有黃色、紫色和白色,不同顏色的杜鵑仿佛約定一般,在不同的時段依次綻放。紫色杜鵑在四月的中下旬率先展開,當紫色即將凋零的時候,黃色杜鵑應時而開,然後是白色的杜鵑接踵而至,到了五月初,紅色花朵才攀上高枝,迎風怒放……
山明兄在文山會海中浸淫多年,還有如此純淨的文字,大約就是心裡還安放著一塊屬於「自然」的領地吧!這次上陽明山,最遺憾的就是季節已過,處處見到杜鵑花樹,那「花」,卻仍然還停留在十幾年前的「印象」裡。記憶中,我曾置身於那如雲霞、如火焰的怒放的「花海」中,恣意追逐,靜靜凝望,然後讓影像留在鏡頭裡,心靈中。後來,我曾把一叢杜鵑作為電腦桌面;後來,幾次更換電腦,那些「花」兒都不見了。
那片笑聲,
讓我想起那些花兒……
依稀記得,在我的散文集《老屋》中,曾用過一張陽明杜鵑的照片。但集中實在無寫陽明山的文字,翻了半天,原來是在寫一個學生的文字裡。那學生自號「無花」,那時可能正處在人生的迷惘時期,我用那朵開得恣意、放肆,白得妖嬈、明亮的杜鵑做配圖,也許便包含了勉勵之意:人生怒放如花,而有時,無花也可能有果。
後來,那學生在當地開了家名為「錦時」的書店。詩書花月是錦時,人生花季無須多。其實對個人而言,有時,能留一片花在心中,讓她時刻燦爛著,也就夠了。
這樣想著,沒再次邂逅陽明杜鵑的遺憾,也就淡了許多。
2020.8.25—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