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午夜,一輪明月高掛中天。月光透過窗戶灑在床前。
我悄然依窗,放眼闊野,碧空如洗,遠山如黛,近水含煙,一片清涼幽深的世界。天上的星星眨著眼睛,似在借著明月的光輝,顯示著自己驕傲的存在;地上的夜燈,一排排一串串一點點,像是值守的兵士,寂靜而又執著地履行著自己的使命,守護著城市的安寧。
此刻,我不禁想起李白的《靜夜思》:「床前明月光 ,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我也常常觸景生情,向著遠方的故鄉,陷入無盡的思念和惆悵。
我十七歲參軍離開家鄉到北京,至今年底就整整四十四年了。當年,我們鐵道兵集體整建制就地轉業成了體制內的國企職工。一路辛苦奔波,歷經酸甜苦辣,恍如回眸之間就到了花甲之年。退休了,現在多以居家生活為主,這大北京依然是我的第二故鄉了。
在職時,經常出差到外地。朋友知道我來自北京,所以,也就把我當作北京人,我也欣然接受。幾十年了,這裡有我的喜怒哀樂,這裡的一草一木融入我的情感世界、烙印在我的心底,這不就是我的第二故鄉嗎?與我有同樣經歷的人很多,很多,在這裡安家落戶、繁衍生息。我想,大概都也會有同樣的感受吧。
伴隨著國家改革開放和社會經濟發展的腳步,人員大流動、大遷徙,離開故土,沒有體制保障,在祖國大地上東西南北漂泊闖蕩的人,則更多。人們背井離鄉,一批批接續湧向城市、湧向沿海、湧向經濟發達地區、湧向能夠安身立命的地方。
異地打拼,融入當地生活成為新居民,有多少人離開故鄉到異鄉、也把異鄉當故鄉呀!這是共和國幾十年日新月異、不斷進步和時代變遷的一道辛酸而又美麗的風景線。從而,故鄉與異鄉的分際也漸漸模糊起來。
若干年過去了,那不辭勞苦、努力拼搏的地方,有這些漂泊者們灑下的辛勤汗水、留下了他們奮鬥的足跡、有了屬於他們自己的事業和生活,以及適宜他們生根發芽的土壤。於是,他們有了第二代、第三代…… 他們已經根植於此。
第一代的拓荒人,可能還有「獨在異鄉為異客 ,每逢佳節倍思親。」的孤寂感慨,故鄉,是他們時刻牽掛的念想,而我也算是其中的一分子吧。可後生們卻漸漸淡化了故鄉的概念,已把異鄉當故鄉了,祖籍地的那個故鄉,在他們心目中,已成了美麗的傳說。
莫說現在的年輕人了,即便是我們這代人,若是幼時隨父母異地生活久了,也會一樣失去對故鄉的印象。我的一位老戰友,比我還年長几歲,幼時隨父母南遷,一米八幾的個頭,典型的北方大漢。因在南方長大,沒見過北方核桃樹掛果。
74年剛到部隊駐地時,因營區周邊各種果樹很多,部隊對戰士們教育管束很嚴,樹上的果子誰都不敢隨意採摘。他白天看到核桃樹上長的果和平時吃的不一樣,就產生了好奇心。一天夜裡輪到他站崗,瞅著沒有人就用槍刺挑下了幾個核桃,躲在牆角用石頭砸開用嘴啃。
那時剛剛五月份,核桃沒成熟,被青汁染在手上臉上,幹了後都是黑的,怎麼也洗不掉。早上出操戰友們看著他的大花臉都忍俊不禁,班長怕連首長知道了挨批,就留他做內務,一連幾天都不敢出門。他本就出生在到處是核桃樹的北方,這說明他離開的時間太久,對故鄉生疏的也已經一無所知了。
父母在,人生尚有來處;父母去,人生只剩歸途。不知何等高人總結了這句俗語,這大概反映了第一代漂泊異鄉拓荒人的心境吧。初離開時,父母健在,在故鄉也都有個溫暖可依靠的家,外面的世界再精彩,也不及老父的臂膀、老娘的嘮叨。每到節日假期來臨的時候,都攜家帶口義無反顧地千裡跋涉、歷經千辛萬苦,也要回家與父母和家人團聚。父母逝去後,則成了無根的浮萍。再回故鄉時就成為探親了,即便還有一眾至愛親朋熱情相迎,也是徒增傷感和落寞,便沒有家的感覺了,心中珍藏的只有那一縷縷悠悠的鄉愁。
古人有「錯把異鄉當故鄉」之說。現在,我卻以為沒有對錯之分。故鄉是客觀存在,永遠改變不了;只是,天長日久,冥冥之中,自然也把異鄉當故鄉了。
不覺間,月已西沉,月光漸向窗外移去。我的思緒似乎還在奔湧……
作者簡介:
張效忠,北京。一生職業生涯與「鐵」字結緣。當的是鐵道兵;轉業後是鐵路職工;考入鐵路警察;現在是中鐵建退休員工。有一腔活到老、學到老的夙願,平日有暇讀書寫作,有詩文散見於多個網絡平臺和紙刊。
編輯:毛秘 《白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