潑油自焚事件 與夾縫中的三輪車部落
禁摩後廣州街頭與日俱增的搭客三輪車,處於和警察的遊擊戰中
43歲的河南人陳紅軍,每天蹬著搭客三輪車,穿梭在天河區東圃的小街小巷,要有足夠的膽子,才敢出現在大馬路上,他已經被扣了兩輛車。
5月21日,他在中山大道上又被交警逮了個正著,第三輛車瀕臨被扣的危險。陳紅軍衝動之下,給自己澆上汽油,點著了打火機……
在東圃,有近300人從事著和陳紅軍一樣的行當。
他們都是外來人員,其中陳紅軍的河南老鄉佔到總數的2/3。這些三輪車夫中,沒有被交警扣過車的人少之又少。但因為看中蹬車自由,被扣之後,他們又一輛接一輛地買車。
但如何逃過交警的檢查,仍是三輪車夫鑽研最多的功課。他們開始記車牌,從往來的警車中辨認誰是交警;他們熟悉交警的上下班時間,在安全時段外總是謹小慎微。
這場遊戲還要進行多久? 第三輛車被扣,他失去理智5月21日9時許,陳紅軍穿著大褲頭、藍褂子,照例推車出門。今天運氣不錯,剛到269路車總站,一名女子上了車,4元錢,去龍怡苑,只有不到10分鐘的車程。
他的車從東圃大馬路出來,剛拐上中山大道,就遇到了交警。目擊者郭先生當時跟在後面,他看到兩名交警示意前面的三輪車停下,但三輪車沒有理會,直接衝了過去。上了中山大道後,貼著內車道開著。
見三輪車不停,兩名交警騎上一輛警用摩託車開始追趕。陳紅軍往前不到200米,就在環城高速橋下被交警追上。多名目擊者證實,當時陳紅軍還坐在三輪車上,並沒有停車的意思。為讓其停車,一名交警揮拳打在陳紅軍頭上。
當時有5名清潔工在該路段作業,他們都看到了事情經過,其中3人被東圃派出所帶走做了筆錄。據這些清潔工稱,確實看到了交警打人,兩個警察都動了手,一個打在頭上,一個打在臉上。陳紅軍的嘴角被打出血。
陳紅軍卻否認警察之前攔過他。他說自己快到環城高速橋底時,看到一個臉形微胖的交警騎著摩託車迎面逆行過來。「靚女,下車吧,前面有警察」,車上的女子被催促下車。
交警果然攔住了他。「我說放了我吧,求求你了,下次我不做這生意了」,陳紅軍至今記得自己討饒的話。但交警執意要扣車,兩人各抓一個三輪車的把手爭奪起來。
這名交警掏出對講機,另有兩名警察很快趕到。「一個剛來的警察叫我放手,我不放,他一腳踢在我屁股上」,陳紅軍倒在地上。幾名交警要把三輪車推到路邊,陳紅軍乾脆坐進三輪車的後座裡。警察無奈,只能推著他朝右往路邊靠。
「我越想越氣,我又沒犯法,想憑力氣掙點錢,有什麼不對」,陳紅軍動怒了。這次被交警逮到的,已經是他買的第三輛車。
自在且收入可觀,他選擇踩車 「他每次丟了車都找老鄉借錢重新買一輛」陳紅軍是河南省商丘市睢縣羅魯村人。蹬三輪之前,他的經歷頗為曲折。用老鄉的話說:他自幼就是一個苦孩子,父親早逝,母親改嫁。撫養自己的爺爺隨後離世,現在,85歲的奶奶是他唯一的親人。
小學三年級開始,陳紅軍在餐館打過工,在石棉礦賣過力氣,為此還被石頭砸去了左手半個小拇指。1983年起,他又在煤窯裡挖了8年煤。直到1991年,他因鬥毆致一死一傷,被判入獄14年。
「獄警對我的教育很大,我告訴自己,一定不能做對不起良心的事」,陳紅軍說,當時很多以前的朋友來找他,讓他去做違法的事,但他都拒絕了。
於2002年被提前釋放的陳紅軍,隨後在北京的工地做起了小工,並在這裡認識了西安女子趙麥絨,兩人之後談起了戀愛。
2005年4月,41歲的陳紅軍第一次南下廣州。
最初是送煤氣,管吃不管住,一個月600元。他嫌收入低,又開始送水。但一年後,他覺得爬高樓時腿直打顫。去天河區紅十字會醫院一檢查,早年下煤窯的風溼病癒加嚴重了,腿開始變形。
去年10月,為迎接次年的大範圍禁摩,廣州開始進入禁摩過渡期。陳紅軍發現,越來越多的老鄉蹬起了三輪車。這種交通工具在城鄉接合部很受歡迎。工作自由,是很多三輪車夫幹這行的原因,而且每天可以保證收入四五十元。
陳紅軍買了第一輛三輪車,800元,當天就拿到了車。如果等一個星期拿車,價格可以降到720元,但陳紅軍等不住了。
這種載客三輪車,至今還在警方收繳的範圍內。沒過多久,陳紅軍的第一輛車就在天河廣場被交警查獲收走。他試圖以50元錢把車贖回,但沒成功。
今年清明節,陳紅軍在黃村又遇上了交警。這是一次規模較大的檢查,他的第二輛車理所當然地又被收繳。「老鄉們都知道這事,他每次丟了車都找老鄉借錢重新買一輛」,一名與陳紅軍同縣的老鄉說。他的第三輛車買了才一個多月,又陷入了險境。
他朝身上澆上汽油點燃 「我沒偷沒搶沒犯法,憑什麼扣我的車,我連自己的女人都養不了了,活著也沒意思了」5月21日上午10時的中山大道,路邊已經聚集了很多圍觀者。出乎大家的意料。陳紅軍突然從三輪車的座位下面掏出一個大可樂瓶。「那裡面裝著透明的液體,我一開始還以為是水」,目擊者郭先生說。
陳紅軍的三輪車被做了改進,因為風溼病嚴重,蹬三輪車漸漸吃力,車上加裝了一個馬達。可樂瓶裡裝著的,是給馬達「喝」的汽油,當時還剩半瓶。
陳紅軍擰開瓶子,先喝了一口,然後將剩下的汽油全部倒在了身上。汽油從頭上澆下去的,頭髮和臉上都被澆到。陳紅軍事後驚訝的是,自己的頭部居然沒有著火。
渾身溼透的陳紅軍依然坐在三輪車上,他毫不含糊地掏出一個打火機,連打了五六下,都沒有點燃。「我沒偷沒搶沒犯法,憑什麼扣我的車,我連自己的女人都養不了了,活著也沒意思了」,他如此描述當時的心理。
一名交警見狀,急忙上前奪打火機,並叫著:不要點!但為時已晚,打火機點著了。
陳紅軍還沒來得及把火苗湊近自己,火焰就順著他粘滿汽油的右手,朝身上漫延。他從三輪車上跳下來,又朝路中間跑去。有目擊者說,他當時跑向警察,想把打他的警察抱在一起,幾名警察只好跑開。但陳紅軍說,他沒有想去抱警察,跑向路中間只是不希望燒到路邊的圍觀者。
10多秒鐘後,陳紅軍說他自己把著火的衣服脫了下來,此時,褲子已經被燒焦。他隨後倒在地上。4名交警趕緊上前,為他解開皮帶,把他脫了個精光。
一輛警用麵包車和東圃派出所的警察隨後趕到,將陳紅軍送到了天河區紅十字會醫院。但因傷勢嚴重,他隨後被轉往以燒傷科聞名的廣州市紅十字會醫院。
醫生表示,陳紅軍全身燒傷面積達70%,除面部和雙腳外,傷勢波及了他的全身,程度為深二度到三度,屬特別嚴重的燒傷。
(責任編輯:黃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