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原生林的飄渺壯闊和恍若仙境,滇西北的雲南松次生林和雜木林常常出現在公路路邊,人居附近,倒是更有一些市井氣息。強勢的野草和雜木在此搶佔地盤和資源,加上放在滇西北這個先天多樣性就很高的地區,這樣的森林林下竟然也可以給人一種雲南菜市場那般吵吵嚷嚷,人頭攢動,但與此同時,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的蔬菜水果也被滿大街叫賣著的奇異感。
河谷與附近的雲南松林,果樹林和雜木林景觀。可能是這種森林實在是沒有在美學上給我帶來太深的震撼,我自己甚至都沒留下幾張能看的景觀照片
首先來聊聊林下的植物,雲南松林及雜木林一般接近於人居環境,此處環境條件遠不如高海拔的松林那般嚴苛,又經常有人為幹擾的影響。禾本科植物及其他強勢的雜草很隨意地就能在這種環境之中佔得優勢。而其他植物,尤其是其他草本植物在其中見縫插針,隨遇而安。
直到到了雲南,我才意識到一把傘南星(Arisaema erubescens)是各種意義上的強者。看慣了它們在華中山地路邊隨意生長的樣子,卻也未曾想到在這種讓人汗流浹背的次生林中也可以見到它們的蹤跡。
象頭花(Arisaema franchetianum)則是另一種常見的天南星科植物,寬大的佛焰苞配上這個名字幾乎毫無違和感。
在南方,喜歡遮蔭環境的姜科植物總是能在林下佔到半席,山路邊不知道是人種的還是自然生長的陽荷(Zingiber striolatum)正在開花。姜科植物通常會在地表或枝頭開花,而在我的心目中,地生花的姜科植物的顏值平均水平遠遠高於上頭開花的種類。
讓人有些意外的是,苦苣苔科的西藏珊瑚苣苔(Corallodiscus lanuginosus)也能在這種生境中混得如魚得水。只要是有點石頭的地方,不管是在林下,林間空地,甚至是在奔騰的小河中央的大石頭上,它們都能在那裡成片生長。這種適應力和我先前介紹過的它的親戚:小石花相比真是有過之無不及.
既然苦苣苔科都來了,也沒有蘭科植物不出現的道理了。厚瓣玉鳳花(Habenaria delavayi)從龐雜而向陽的禾草叢中立出一根花序來。滇西北的玉鳳花似乎大大衝擊了我的認知,畢竟先前見過的唯一一種華南的玉鳳花:橙黃玉鳳花喜好陰溼的溪溝,給我這個類群都文文弱弱,害怕乾旱的錯覺。
角落裡的芋蘭屬植物則是一臉文靜地偷偷生長。芋蘭屬的植物很有意思,它的花期和營養期(有葉子的時候)分開,有葉不見花,有花不見葉。圖中的個體聽小美姐說和廣布芋蘭(Nervilia aragoana)很像,那就當是它吧。
當然,除了前面這些長得光鮮亮麗的草本植物,這種林子中更多的是這些並不好看也不太好查的Little broken grasses(不準和我討論語法!)。但作為一個對植物類群收集有著極大興趣而且尤其喜歡和冷門/局域分布特有類群死磕的雜草愛好者(絕大多數情況下除去禾本科與莎草科植物),這些小破草毫無疑問就是我的快樂來源。
地皮消(Pararuellia delavayana)是一種美麗而友好的爵床科植物。說它美麗自然是因為這種協調而優雅的蓮座葉+不高不低的花葶的完美植株形態正中我的紅心,說它友好單純是因為這個類群有幸沒有落在龐雜而難查的隔壁馬藍屬(Strobilanthes)中,沒得打洗,沒得打洗。
小金梅草(Hypoxis aurea)是一種廣布於國內各地的小草本,即使是有金黃色的小花點綴,它的存在感仍難及周圍禾本科植物。但是從一堆禾本雜草裡摳出這種不一樣的有趣類群也未嘗不是一種樂趣。雖然現實情況是這個種完全是天一安利了我半天我才拍的.
然而,巖菖蒲(Tofieldia thibetica)毫無疑問是這一趟中我最興奮的收穫(King of the little broken grasses,歐耶)!雖然這是一種顏值近似於為0的植物,但它這種過分簡單而普通的氣質卻反而透著一股不一般的感覺。這個類群在中志中曾被放置於百合科中,而在APG III已經被獨立成巖菖蒲科(Tofieldiaceae)。
這並非是我第一次見這個屬的植物,事實上,我第一次見巖菖蒲是在4年前,幾千公裡之外的瑞典北部北極圈內的阿比斯庫的路邊石坡上。彼時的袖珍巖菖蒲(Tofieldia pusilla)已結果,我當時當它是個奇怪的粉條兒菜,只對植株做了個簡單的記錄。沒想到若干年後,我才偶然得知它居然是個巖菖蒲屬的植物。
該科主要分布於北極圈和亞寒帶地區,但極少數種類可以分布得相當之南。誰也沒想到我會在這樣雜亂而次生的亞熱帶環境中與它們再次相遇,實在是感人至深。
巖菖蒲是一種默默無聞的小草,沒有啥名氣,也沒啥利用價值,甚至連被大多數植物愛好者所關注的顏值都幾乎沒有。但它是如何告別那些喜冷怕熱的同類,來到這悶熱,龐雜,如鬧市般的雲南松林中的呢,也許這也是一段了不起的故事吧。
森林中還有不算多的有趣原生木本植物,雖然類群不算多,但這裡是雲南,總還是能整點不一樣的風採。
大白杜鵑(Rhododendron decorum)是最讓我意外的灌木,聽朋友說,它是雲南最常見的杜鵑之一,這種花型株型扔到雲霧繚繞的高海拔也毫無違和感的大型灌木杜鵑居然也能委身於這樣的雲南松林,以至於常常讓我恍惚是不是在看別人刻意栽種的植株.
南燭(Vaccinium bracteatum)也是一種杜鵑花科植物,比大白杜鵑要低調不少。不同於杜鵑花屬植物標準大開五瓣花,越橘類杜鵑的花通常呈現如圖所示的壇狀。
路邊的黃楊葉栒子(Cotoneaster buxifolius),任何把栒子屬植物定到種的行為都是危險卻值得表揚的——栒子屬種類多,分類亂,種間說不定還能雜交,隨意定種恐怕正確率會非常堪憂。但有人要是能有依據地定出那麼幾個種類供人參考的話,多少還是能給萬千永沉植物愛好者硬碟底的栒子照片一線重見天日的機會。
聊完了林下的情況,次生林緣同樣是非常精彩的。林緣可以看作是兩種生境的交錯區,此處的光線條件更好,但幹擾可能更嚴重。
這一趟見到的比較特色的次生林緣植被類型是的矮高山櫟(Quercus monimotricha)組成的矮灌叢。上一集中我曾介紹過出現在高海拔生境中震撼的喬木狀高山櫟,而它的親戚:矮高山櫟則向另一個截然不同的方向發展:皮實,耐幹擾,我甚至懷疑它們滿葉子上的尖刺對牲畜的啃食也有很好的防禦效果。
林緣陽坡上的矮高山櫟及矮高山櫟灌叢景觀。由於不少喜歡路邊生境的高顏值植物就生長在其中,我相信愛好者們在心中也沒有少詛咒這種能在它們拍植物時,扎穿他們褲子的植物。
從矮高山櫟裡冒出來的匍莖百合(Lilium lankongense)和大理百合(Lilium taliense)都是這種生境常見而好看的植物。我甚至在懷疑這些生長於灌叢正中間的植物是不是以此來躲避牛馬的啃食。
當然,高山櫟灌叢只是次生林林緣的一種植被類型,更多的時候,路邊的林緣地帶常常是乾燥土坡和荒草坡,這時也有不少亮眼的角色生長其中。
次生林間公路邊的植被景觀,在這樣的環境中,某些擴散能力強,適應於高干擾和向陽環境的植物能如魚得水。
其中我最喜歡的類群毫無疑問就是象牙參屬(Roscoea)了,我前面說過,在我心目中,地生花的姜科植物普遍比頂生花的姜科植物好看,但象牙參屬植物絕對兼容了二者的美。
無柄象牙參(Roscoea schneideriana)是我這一趟看得較多的一種象牙參。它們對生境毫不挑剔,路邊塵土飛揚的土坡上它們依然都能自由生長。
另一種更高大的象牙參也生長在路邊林緣。
馬先蒿屬植物也是西南地帶頗為常見而且多樣性極高的類群,它們廣泛的適應性使得它們能夠生長在林緣,林下,溼地,草甸甚至是流石灘等多種生境。圖中為路邊最常見的種類之一:大王馬先蒿(Pedicularis rex)和不是那麼常見的鶴首馬先蒿(Pedicularis gruina),大王之名和它高挺的株型確實非常符合,只是這個鶴首我覺得應該叫䴉首更合適.
黨參屬植物也會出現在林緣環境,松葉雞蛋參(Codonopsis graminifolia)是一種特別好看的黨參,是那種從葉子到花都非常好看的整體的好看,以及除了好看我也找不到別的形容詞的那種好看。
滇西北的植物多樣性很高,而且物種的特有性非常高。於是植物學者用產地來命名物種也成了一種常態。圖中分別是豆科的麗江黃耆(Astragalus camptodontus var. lichiangensis)和唇形科的麗江黃芩(Scutellaria likiangensis)。
這一集就寫到這裡吧,下一集應該要寫草甸和流石灘了,這也是高原最為特殊的生境之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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