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生夢蝶,蝶夢莊生」一直是中外文人追求的至高境界,也是心理學上參不透的難解之謎
悠悠歲月,
欲說當年好睏惑,
亦真,亦幻,難取捨……
等等!這是什麼奇怪的BGM?!說好的榮格呢?弗洛伊德呢?《美少女特攻》呢?《盜夢空間》呢……
你沒聽錯,這一期就是不同風格的混搭,從《渴望》到《幽遊白書》到《倚天屠龍記》到《美少女特攻》……
還不了解這一系列的新讀者可以閱讀前文熟悉熟悉:
少女性幻想?扎克·施奈德、《盜夢空間》與弗洛伊德心理學(一)
少女性幻想?扎克·施奈德、《盜夢空間》與弗洛伊德心理學(二)
少女性幻想?扎克·施奈德、《盜夢空間》與弗洛伊德心理學(三)
前文說到,「洋娃娃」戰勝了三個日本武士,象徵著戰勝了自幼盤踞在她內心的恐懼,於是她決定開始反抗!
但從女孩子的心理意識中,一定要有「保護」才可以行動,所以找男票也喜歡找「安全感」強的。
可是現實中的「洋娃娃」孤身一身,動彈不得,即將被奪走意識……而且她潛意識中,由於受過傷害,所以幻想中的夥伴,並不是男孩子,而是一群女孩子——也就是她的不同人格分身。
第二戰,是她與人格分身們一起對抗殭屍德軍。
德軍的大BOSS,是一艘飛艇,於是美少女們需要打飛機。
這當然又是一個帶有色情意味的隱喻,由於咱們前面已經講過這種象徵手法,不再贅述。
而打飛機的重要道具,是一架正面畫著粉紅兔子的步行戰鬥機器人。
這表明,「美少女們」(因為是人格分身所以用了引號)其實身處夢裡,機器人上的圖案,就是引導進入奇境中的的愛麗絲的兔子。「愛麗絲」的故事,也是哲學家與心理學家窮極一生研究不透的課題。
「兔子」是愛麗絲夢遊奇境的嚮導,而「粉紅」是少女的顏色,扎導直接在兔子下面標註了「女性」字樣……
幾個姑娘(其實是人格分身)路過己方戰壕時,兩邊滿是泥塑木雕一般的己方士兵,當一個姑娘抬起其中一位士兵的下巴時,看到的是無助、空洞的眼神,以及受傷的額頭。
這充分說明了,在姑娘心中,對男人已經心如死灰,完全指望不上。
如果說「畫面象徵」是取材自達利,那麼「雕塑」的手法,很容易讓人想到奧古斯特·羅丹。
己方戰壕中雕塑一樣的士兵,能看出他們經歷了大戰後的疲倦,無可奈何卻還有一點點不甘。
羅丹的代表作中,也有一群為戰爭即將犧牲、明知赴死還心有不甘的戰士:《加萊義民》。
《加萊義民》的背景,是英法百年戰爭時期,英王愛德華三世包圍了法國加萊,要求加萊市獻出六個最高貴的市民,自願赴死,才能避免被屠城的命運。
羅丹的雕塑,就是那六個自願犧牲的戰士。
而說起羅丹最著名的作品,莫過於《思想者》:一個全身肌肉、力量感十足的巨人,卻低頭垂目、冥思苦想,似乎被什麼力量束縛著。
再回到本文開頭的BGM:《渴望》,這部90年代風靡中國的電視劇,男主角王滬生姐姐王亞茹的兒子,就叫羅丹。
這絕不是巧合,從劇中的蕭邦鋼琴曲、普希金詩集和《少女的祈禱》來看,編劇不知道羅丹的可能性很小。
何況,《渴望》中的那個年代,正是巨人被束縛、需要思想者的十年迷茫期(聞葛,打不出來)。
而且該片的出品時間,正是那個鼓譟的令人窒息的夏天(兒童節後三天,同樣打不出來的日子),之後的一年,1990年。
那時候的祖國,正像一個人格分裂的巨人,亟需自救。
同年,還有一部可以載入史冊的作品誕生,讓我們看一衣帶水的鄰邦,拖稿王富堅義博老賊的成名作《幽遊白書》開始連載。(迅速轉移話題)
這兩部看上去八竿子打不著的作品,期間會有什麼聯繫?
那就是夢境、潛意識與人格分身。
溯其理論根源,還是弗洛伊德和榮格。
而再往上追溯,兩千多年前的中國哲學家,莊子,已經將這一切解釋的清清楚楚。
莊生夢蝶,蝶夢莊生,是《美少女特攻》與《盜夢空間》表達的思想,理論來源於弗洛伊德《夢的解析》,不必再多講。
而《渴望》描述的是人間的家長裡短,暗合《莊子·人間世》。
《人間世》中名句「德厚信矼,未達人氣,名聞不爭,未達人心」,意思是德行純厚誠實篤守的人,未必能和別人通聲氣,默默無聞不願去爭取,未必能做到人心裡去。
這是一個典型的「老實人」,這老實人是誰?舉國皆嘆宋大成。
還有「夫愛馬者,以筐盛矢,以蜄盛溺。適有蚉虻僕緣,而拊之不時,則缺銜毀首碎胸。意有所至而愛有所亡,可不慎邪!」這句話說一個愛馬的人,天天給馬鏟屎端尿,一隻牛虻突然飛到馬旁邊,愛馬者忙不迭的去打牛虻,沒想到把馬驚了,掙斷轡頭跑了,是因為他不謹慎導致的嗎?
《渴望》中宋大成對劉慧芳、劉慧芳對王滬生、王亞茹對羅岡、肖竹心對王滬生……幾乎都是「蚉虻僕緣,而拊之不時」導致「愛有所亡」。
這樣的例子,在《人間世》中舉不勝舉。
而《人間世》中最出名的句子,恐怕是那句「朝受命而夕飲冰,我其內熱與」,喝冰的時候,我內心其實是火熱的。
莊子善於拿事物相對的兩面,比如「冰」與「火」,來做比較,所以被認為是提倡陰陽理論的老子傳人,合成「老莊」。
你以為這時候我要扯《冰與火之歌》啦?
偏不,我要扯《倚天屠龍記》。
《倚天屠龍記》開頭,主人公張無忌便是在「冰火島」誕生的。
而金庸先生自己也說過,張無忌是他創作的最矛盾的角色。
而佛家經典,根據「飲冰」,演化出「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的名句,那麼這八個字,最符合《倚天屠龍記》的內在氣質。
如果說劉慧芳在王滬生和宋大成兩個男人之間遊移不定,那麼相對的,張無忌在趙敏和周芷若之間,同樣猶豫不決。
好,我們可以扯一扯《冰與火之歌》了,強烈的反差對撞,容易給人帶來視覺上與心理上的衝擊,前文所說《美少女特攻》大戰日本武士那節,就處在一個「冰與火」的世界。
不過金庸先生接觸西學更深,因此椽筆一抖,創出四個姑娘。
趙敏、周芷若、蛛兒、小昭。
而《美少女特攻》除主人格外,另外的衍生人格,正好四個。
甜豌豆、火箭、金髮碧眼、琥珀。
《幽遊白書》的主人公是男孩子,可同樣也是四個。
幽助、桑原、飛影、藏馬。
前面兩組姑娘,是男人對四種類型女人的幻想:甜豌豆(或洋娃娃),渴望女人像公主一樣,可以對應小昭,既是處女,又是拜火教聖女(公主);火箭,性格激烈熱辣,愛憎分明,脾氣衝動,雖然不完全符合,可還是有那麼一點蛛兒的氣質;琥珀,棕黃色的皮膚,在白人眼裡有種「異族」的感覺,可代指趙敏;金髮碧眼,最後背叛了主角,那自然是周芷若了。
當然,某些地方還有些牽強,不過是大師們總要留點自己個性的東西,並沒有刻板的按照理論創作的產物。
而《幽遊白書》中的四個男孩子,恰好滿足了女孩對男孩子的幻想:主角光環、開朗自信的幽助,刻苦努力、安全感十足的桑原,帥氣冷靜、完美型男藏馬,實力爆棚、狂拽霸酷的飛影。
可是《倚天屠龍記》的最後,張無忌沒有得到答案,《美少女特攻》中的主角,也顯得無助,《幽遊白書》那看似爛尾的結局(比《獵人》還沒結局強),處處充滿著疑問,問誰?
問天。
《天問》是屈原的代表作,學者們常把莊子與屈原相提並論,認為屈原《漁父》中的漁父,就是莊子,或莊子的化身,因為漁父的瀟灑豁達與莊子如出一轍。於是,讓我們回到《渴望》的BGM,通過歌詞,看一出現代版的《夢蝶》與《天問》:
悠悠歲月,欲說當年好睏惑,
亦真亦幻難取捨。
(莊生夢蝶?蝶夢莊生?而且《美少女特攻》也適用這句)
悲歡離合都曾經有過,
這樣執著究竟為什麼?
(前文說過,人生目標,最終需要通過「破執」才能達到,《美少女特攻》中對付日本武士的場景,就是為了「破執」,幽助獲得靈丸,被問到是否要殺死幻海婆婆的時候,也是在「破執」,唯獨倒黴的張無忌,最後還沒決定到底給誰畫眉,武功最強,心中執念卻一直未破,正是王陽明說的「破山中賊易,破心中賊難」。)
漫漫人生路,上下求索。
(這句就是化用屈原的名句「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心中渴望真誠的生活,
誰能告訴我是對還是錯,
問詢南來北往的客。
(結合上文,這裡的「客」不能單單當「客人」講,而是化用李白「天地者萬物之逆旅,光陰者百代之過客」,因此這裡的「客」指的是「向時間尋求答案」,也有「問天」的意思。)
恩怨忘卻,留下真情重頭說,
(終於「放下」,也就是破執。)
相伴人間萬家燈火。
( 八字對「火」分為爐中火、山頭火、霹靂火、山下火、燈頭火、天上火六類,「燈頭火」是最弱的,然而「萬家燈火」卻是個很強的力量)
故事不多,宛如平常一段歌,
(看似很長的劇情,卻似乎是主人公做的一個夢,正如《美少女特攻》打敗N場怪獸,其實正是可憐的女孩被摘除額葉前的幻想,又如《醒前一瞬間繞著一個石榴飛舞的野蜂引起的夢》,巨大的畫面信息,其實只是一瞬間的夢。)
過去未來共斟酌。
(最後回歸平常,還要靠「時間」,即過去未來才能得出答案,呼應前文的「客」。當然,這裡「斟酌」還有對某個十年的反思,不是本文主旨,不再討論~你懂得~)
而《渴望》片頭的鐘表,也暗中點出了答案只有「時間」能給,但「時間」給的答案總是似是而非,平常的生活只能恩怨忘卻,然而真的能「忘卻」嗎?「時鐘」的另一重含義似乎給出了答案:達利的《記憶的永恆》,那一堆軟趴趴的時鐘。
而馬景濤版《倚天屠龍記》的歌詞,從另一個側面表達著書裡的內容:
我醉,一片朦朧,
恩和怨,是幻是空,
我醒,一場春夢,
生與死,一切成空,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恨不能相逢;
愛也匆匆,恨也匆匆,
一切都隨風,
狂笑一聲,長嘆一聲,
快活一生,悲哀一生,
誰與我生死與共……
同樣表達在亦真亦幻之間,需要看破「我執」,最後一句「誰與我生死與共」與「相伴人間萬家燈火」產生了微妙的默契感……
說回源頭,那還是「莊生夢蝶、蝶夢莊生」之故。
蝴蝶夢做的久了,會認為自己真的是蝴蝶。
限於篇幅,這期不得不結束了。下一期,我們終於要說一個人格分裂、至死也沒在蝴蝶夢中清醒過來的可憐小孩:仙水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