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淡水因為舞鶴。對當時的我來說,舞鶴的小說太難讀,所以我把淡水想像成一個難懂的地方。但是歌唱到「有緣無緣,大家來作夥」,淡水又變成一個熱鬧可親的鄉土小鎮了。我們乘捷運到淡水,夕陽將落未落。火燒雲傍著從午時就積累的烏雲,形成詭異美麗的天際線。奔跑著想要追到漁人碼頭的夕陽,卻被告知還要轉公車到末站。夕陽這麼美,我們追不追得上?
把熱鬧帶遠了
沿途都是閒散景致,黃昏讓遊客都懶洋洋起來,當地人則在準備晚餐了。炊煙香的淡水。前一天,臺大的老師帶我到公館附近的寶藏巖,那裡真是一塊未被發掘的寶地。藝術家村,小巧咖啡館,青年旅舍……就是那種讓人想要一輩子住下去的地方。居民吃著檳榔,用土窯拷麵包,白璧成了小小的家庭影院。眷村式的民宅,裡面流動的是日常的生活,沒有波瀾,卻清新可喜。剛睡醒的老人,怔怔望著窗沿。窗外的我們走不進他的視線裡。就在那個地方,傍著一條美麗的大溪。溪上有高架橋橫跨,卻不令人討厭。市囂彷佛不屬於這裡,高架橋把熱鬧的臺北帶遠了。溪畔花朵簇簇,一大片一大片的淡紫與桃紅讓人就想往那兒一躺。風微涼,寒流即將掠過這座城市。寒流前的沁涼卻是我認識這座城市的溫度。
老師說,沿溪騎行,可到淡水。淡水似近還遠,我短暫的旅程不足以熟識她的各種樣態。
追看夕陽
後來,我乘捷運到淡水,未能免俗地和每個旅人一樣追看漁人碼頭的夕陽。夕陽在我們到達碼頭公車站的時候,一頭蹦進了海裡。它大概是累斃了,站崗一整天的太陽小子,一刻颯爽都不留給我們。那黑幕沉沉蓋下來,沒有商量的餘地。情人橋的燈火乍亮,七彩色取代了孤寂的霞紅。歌聲從橋下傳來,俗世日常的漁人碼頭。夕陽不等人,夕陽大概也是世故的。你說日出能彌補夕陽的短暫,我卻總不信任那瞬息萬變的時間。沒想到一次夕陽,竟也是一期一會。下次我會再來到同樣的地方,或許跟同樣的人,或許不,但有什麼已經不存在了,有什麼也如夕陽那樣一頭蹦進了海裡,頭也不回的。
我託著腮坐在岸旁的堤壩,看著穿梭如潮的人們。合張照吧,這是僅能留下的微小證明。日出將在明天一早把我帶離這座熱鬧的城市,我會在那燠熱的南國再次等待夕陽的一次偶然回眸。
(摘編自馬來西亞《南洋商報》 文:蘇芸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