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陵少年:遊人武陵去,寶劍值千金
唐代大詩人孟浩然有一首五絕《送朱大入秦》:「遊人武陵去,寶劍值千金。分手脫相贈,平生一片心。」其實這裡的「武陵」當為「五陵」。不少選析本誤將「五陵」當「武陵」,一字之差,謬之千裡。
五陵,五陵原,因西漢王朝在這裡設立的五個陵邑而得名,這五個陵邑分別是:長陵、安陵、陽陵、茂陵、平陵。當時,富家豪族和外戚都居住在五陵附近,因此,後世詩文,常以五陵為富豪人家聚居地。而武陵,廣義上是指武陵山(脈)或武陵山區,湖北、湖南、重慶、貴州四省市的交界地帶,屬雲貴高原雲霧山的東延部分;狹義是指湖南常德市武陵區。
唐詩宋詞中這兩處地名,五陵指的是都市,武陵則是窮鄉僻壤。
「五陵少年」和「五陵原」是西漢文化的縮影,又在唐詩中頻繁出現,成為連接漢唐兩代文化的一個紐帶。首先,唐詩中的「五陵少年」大多是些終日鬥雞走狗、尋花問柳的紈絝子弟形象。
李白《少年行》之二:「五陵年少金市東,銀鞍白馬度春風。落花踏盡遊何處,笑入胡姬酒肆中。」詩中,寥寥數語,勾畫了一個騎馬賞春、豪放不羈的風流少年的形象。
於鵠《公子行》:「少年初拜大長秋,半醉垂鞭見列侯。馬上抱雞三市鬥,袖中攜劍五陵遊。玉簫金管迎歸院,錦袖紅妝擁上樓。更向苑東新買宅,碧波清水入門流。」詩中,塑造了一個騎著馬抱著雞袖中藏著劍、四處遊蕩的五陵富家子弟形象,當他出入歌樓妓館時,卻贏得玉簫金管的齊奏、錦袖紅妝的擁戴。如此放蕩、恣意而行的五陵少年形象,在唐詩還有很多,如盧延讓《樊川寒食二首》、韋莊《少年行》等都寫到了五陵少年種種揮霍、放浪的行徑。
其次,唐詩中的「五陵少年」,總是不把儒家的倫理道德、社會的種種約束放在眼裡。譬如齊已《輕薄行》中寫道:「玉鞭金鐙驊騮蹄,橫眉吐氣如虹霓。五陵春暖芳草齊,笙歌到處花成泥。日沉月上且鬥雞,醉來莫問天高低。伯陽道德何唾咦,仲尼禮樂徒卑棲。」這些橫眉吐氣、招搖過市的五陵少年,過著無拘無束的放蕩生活,而禮樂文化和道德約束都成為他們唾棄的對象。
崔塗的詠史詩《東晉》:「五陵豪俠笑為儒,將為儒生只讀書。看取不成投筆後,謝安功業復何如。」這首詩,描寫的也是五陵豪俠看淡功名、恥笑儒家循規蹈矩的生活方式,投筆從戎的人生態度。
唐詩中出現較多關於「五陵少年」的意象,這首先是因為漢唐兩代都有著「五陵少年」存在的社會土壤。
漢代的「五陵少年」大都是一些居住在長安和五陵的富家子弟,他們殺人越貨,無惡不作,但是,也有行俠仗義、除暴安良的豪俠行為,正如司馬遷所說的:「今遊俠,其行雖不軌於正義,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諾必誠,不愛其軀,赴士之陀困……」所以,統治者對「五陵少年」愛也不是,恨也不是。
唐代的「五陵少年」同樣是一些富家紈絝子弟,但卻生活在一個有著頻繁的戰爭,且崇尚武功的時代。在崇尚武功的唐代社會,能夠馳騁疆場奮勇殺敵,就是那個時代人心目中的英雄,五陵少年雖然在社會上橫行霸道,但是,卻能夠從戎殺敵,因而在唐代社會有一定的生存空間。
在唐代詩人中,寫到「五陵少年」最多的莫過於李白,這與李白的生活經歷以及人生理想都不無關係。李白少年時代就有很強的俠義風度,他頗好武術,練就了一身好劍法,過著白馬春風、呼朋引伴、仗劍出行、輕財仗義、無拘無束的生活。俠義思想,影響了李白的一生,因而他的詩中常有著遊俠的影子,有著對遊俠生活方式由衷的豔羨之情。李白的《白馬篇》中所塑造的那個「殺人如剪草,劇孟同遊遨」的五陵豪傑形象,幾乎成為詩人心目中的英雄形象。
可以這樣說,對「五陵少年」的肯定,隱含著唐人潛意識中對無拘無束的自由人生境界的嚮往。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