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威霍爾滕的巴斯託伊島上有115名慣犯服刑,因此被稱為「監獄島」。這座監獄堪稱世界上最自由的監獄,這裡沒有高牆電網,與大多數監獄常見的嚴格管制方式不同,這裡主要強調囚犯的自我管理和控制。近日,德國《明鏡》周刊的報導,講述了這座與眾不同的監獄的故事。
1.有眼淚文身的男孩雷蒙德
巴斯託伊島離陸地只有兩英裡,乘船隻需不到10分鐘。
28歲的雷蒙德·奧爾森眼睛下方有眼淚文身,長著圓圓的稚氣的臉。他是個小偷,膀大腰圓的他站在雪地裡,不知道要去哪裡。衛兵們把他帶上渡輪,要送他到巴斯託伊島。一旦到了巴斯託伊島,他就要自己管理自己了。島上到處是紅色和黃色的木屋,透過樹梢可以看到一個教堂塔樓。這裡是一座監獄。
一路上,雷蒙德·奧爾森遇到不少跟他打招呼的人,但他一直低著頭。他已經先後7次在監獄服刑。奧爾森買了香菸和電話卡後,走到一個小的紅色電話亭,給一個朋友打電話。
「我在巴斯託伊島。我可以經常打電話。你們在做什麼?」
奧爾森想離開這個地方,他並不想在這個世界上最自由的監獄呆著。該島位於奧斯陸峽灣,島很小,繞島走一圈也用不了一個小時。
2.監獄長是個幻想家
巴斯託伊島上只有一把手槍,就是監獄長辦公室裡的青銅手槍雕塑。
監獄長阿恩·尼爾森身材瘦小,60歲剛出頭,從不穿警服。他不知道那座青銅手槍雕塑是哪兒來的,只知道它一直在辦公室裡。
監獄長是個幻想家,他希望來這裡的犯人過田園生活,種植土豆,用垃圾造肥;他希望警衛和犯人互相尊重。他不想要攝像頭、窗戶上的護欄、高牆、上鎖的門。
在巴斯託伊島服刑的犯人均已被定罪,如殺人、搶劫、販毒、詐騙。有些犯人要在島上服完整個刑期。殺人犯只有在別處服完三分之二的刑期後,才可被轉移到島上,服剩餘的刑期。島上目前有115名犯人。任何人一旦被發現酗酒或鬥毆,將被趕出巴斯託伊島。
3.到這裡服刑,機會難得
毒販約根·艾勒森坐在自助餐廳裡,切了一片烤魚放到嘴裡:「魚做得不錯,味道很好。」艾勒森非常享受巴斯託伊島的生活,因為他知道機會難得。
和艾勒森同房間的犯人中有一個偷畫賊,他從博物館盜竊了挪威表現主義畫家愛德華·蒙克的《吶喊》和《聖母瑪利亞》兩幅名畫。此外還有一個長發男子,他強姦了兩名女性。
艾勒森出身黑幫家庭,販毒,吸食古柯鹼,吃搖頭丸,整天沉迷於燈紅酒綠。41歲的他,有三分之一的時間是在監獄中度過的。
但現在艾勒森有一個夢想。他的女友來探視他,每周3次,給他帶來巧克力。兩人希望今後有4個孩子。
據統計,在這個島上服刑期滿的犯人,獲釋兩年內的再次犯罪率為16%,低於挪威其他監獄。島上20年來從未發生過殺人或自殺事件,沒有犯人逃離。
4.為獲得自由做準備
新來的犯人奧爾森期待幹活。他的日工資為50克朗,每月支付一次。他的夥食費需要自理,每天早上起床後自己做飯,自己洗衣服。
奧爾森拉起他的皮大衣袖子,露出一個文身,又厚又黑,環繞著他的胳膊。16歲搶劫了一家電子超市的倉庫後,他第一次文身,之後每做一件違法的事,他就文一次身。現在他已經有了這麼多文身,文身已經文到了他的後腦勺。
他需要向其他犯人學習如何管理自己。艾勒森20年前來到巴斯託伊島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不過現在艾勒森知道,刑滿釋放時,他手中拎著裝有剃鬚刀和幾件衣服的塑膠袋,站在監獄門口的感覺,該是多麼美妙。
艾勒森說,他來島上已經有兩三個月了,在這裡,他為獲得自由做了更好的準備。他學會了做木工,知道如何使用木材造房子;睡覺也比以前更香。他已經找到了一份在建築公司的木工活,出獄後就可以上班。
5.「有這樣的監獄是件好事」
警察局前面的廣場集結了115名犯人。這些犯人開著玩笑,互相推搡著,按照監號排序站好隊。
在這裡,有一個人你不要戲弄,不要直視,不要靠近。這是每一個新來的犯人都會被提醒的注意事項。索斯坦·漢森(化名),31歲,站在那兒,兩腿分開,重量從一隻腳移到另一隻腳。他穿著灰色的運動褲,繫著一條舉重腰帶。
「大家都知道我是誰。」漢森說。他們曾經稱他為「軍事蓋伊」。他是他們的領導人,是白人至上主義組織「血統與榮譽」挪威分部的鬥士。漢森的手上刺著「光頭黨」3個字,他打算離開巴斯託伊島後把刺字去掉。這樣做不好,他說。
他的頭剃得鋥亮。他來這裡服刑是因為殺害了一名黑人男孩。
漢森整潔的房間裡有一張書桌和一張床,像其他所有房間一樣,窗前掛著多彩的窗簾。但牆壁上沒有家人的照片,床頭也沒有男人的雜誌。漢森目前就讀於奧斯陸大學,專攻歷史和哲學。他在網際網路上參加考試。校方同意漢森在巴斯託伊島服刑期間攻讀學位,但他必須接受改造,對社會有貢獻。
每天,漢森負責打掃監舍的衛生。然後,他回到他的房間。
從烤箱散發出的新鮮麵包的香味充滿房間。漢森一直在烘烤麵包。他堅持使用全麥麵粉、葵花子和酵母。他拿來一把大刀,切了兩個厚厚的麵包片。「我不喜歡刀。」他說。
小時候,漢森想為他的國家去打仗。17歲時,他就積極鍛鍊身體,希望成為一名職業軍人。但是,當他開始談論他的右翼願景時,招聘人員將他列為一名危險分子。
現在,漢森與來自巴基斯坦、衣索比亞、印度、伊朗等20個不同國家的犯人一起,在巴斯託伊島服刑。漢森說:「我們相處得很好,我們彼此尊重對方。」他曾先後4次申請來島,費盡周折才被允許到這裡服刑。「有這樣的監獄是件好事。」他說,他從這樣的系統中受益匪淺。
漢森希望自己成為一名社會研究員。他希望找到鑽井平臺的工作機會,以資助他的研究工作,然後在這裡呆幾個月,到那裡呆幾個月。他希望有一片屬於他的天地。
漢森說,獲釋後他希望不再生活在大城市,他說大城市裡的人彼此漠不關心,他想生活在一個像巴斯託伊島的村子裡。
6.這裡是「責任的訓練場」
健身房的牆壁塗成紅色,電臺播放著流行音樂。每晚點名之後,夜裡查鋪之前,漢森都會去健身房健身。他很少對著鏡子鍛鍊。他不喝酒、吸菸或吸毒。
夜幕降臨,島上只剩下5名警衛。對岸的霍爾滕市燈火閃爍。
關於艾勒森、奧爾森或漢森的未來,監獄長不願進行任何預測。他堅信,關押犯人沒有任何好處,因為你不可能永遠禁錮他們。重要的是讓他們重返社會,而不是懲罰。
這也反映了斯堪地那維亞半島多年來的政策。在半島國家(挪威、瑞典、芬蘭和冰島),溫和的刑罰制度與強大的社會國家理念有機地結合在一起。與歐洲其他國家相比,北歐國家的監禁率更低,刑罰更溫和。
在挪威,大約三分之一的監獄像巴斯託伊島一樣開放。未來,開放的監獄會更多。大多數人認為這是一個好主意。支持更嚴厲懲罰的進步黨在去年的議會選舉中只獲得了不到23%的選票。
巴斯託伊島的監獄長是一個心理學家,但他不喜歡解剖人的過去,他的任務是未來。他不是理想主義者,而是一個實用主義者。「我不是社會改良家。」他邊說,邊用藍灰色的雙眼盯著和他說話的人。
他把犯人當成未來將回歸社會的公民。「在巴斯託伊島,每個人都必須學會把握自由,並設置自己的界限。這也是他們回歸社會後必須做到的事情。」
渡輪的水手也都是犯人,他們每天往返陸地和巴斯託伊島9次,但沒有人逃跑。每次回到島上,一條標語都在迎接他們,上面寫著:「巴斯託伊,責任的訓練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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