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網·縱相新聞記者 馮茵倫
韓國疫情急轉直下,確診病例倍增暴漲。時隔11年後,韓國政府再次發布最高級別的傳染病預警。
據韓國中央防疫對策本部2月24日通報,截至下午4時,當天新增231例感染新冠病毒的確診病例,累計確診增至833例,年齡最小患者僅16個月,死亡病例增至8例。
與此同時,疫情引發的口罩難題,也正讓當地民眾日漸焦慮。
第一次感覺,病毒離得如此之近
2月24日凌晨,本應是進入甜美夢鄉的時間,但家住首爾江東區的金藝琳(化名)一家,卻怎麼也睡不著。
當天下午,遠在大邱的親戚打來電話,說奶奶所住的醫院出現了一名新冠肺炎確診病例,「接到電話,大家的心瞬間懸了起來。」作為大邱人,自從「31號患者」成為超級傳播源後,金藝琳家的電視機,就幾乎沒有換過臺。而她用手機刷新聞動態的頻率,也逐漸增多。
晚飯後沒多久,金藝琳的四個手機突然同時震動,KakaoTalk聊天室(註:一款社交軟體)的對話框不斷跳動。她趕緊打開一看,「當時都驚呆了。」
群裡傳消息稱,坐落在本社區的韓國超大型教會「明成教會」的副牧師等6人此前曾前往清道郡大南醫院,目前正在居家隔離。疫情爆發後,大南醫院是「重災區」,全院102名住院病人,已有99人確診。首位死亡病例,也來自這裡。
金藝琳一家此時強烈地感覺到——原來,新冠肺炎離自己如此近。「爸媽很憂慮,但我和弟弟緩過來後,就立馬上網看看能不能再買到一些口罩,多少都行。」
金藝琳告訴東方網·縱相新聞記者,事實上,疫情轉折開始,她就到處尋可以防禦新冠病毒的口罩,但無論是藥店、便利店,還是連鎖生活用品店,都幾乎採購不到,「沒辦法,我現在只能戴普通的一次性口罩,經常要戴兩次以上。」
而幾乎同一時間,家住韓國仁川的申珉英也正在網上尋覓口罩。目前,她正準備相關公職考試,周末要上補習班,平時則要每天去學習室。周日,因為害怕疫情,她第一次選擇了逃課。「大家都坐在一起,這太危險了。」
從疫情初見端倪開始,她就常常戴著口罩。但當下,資源緊俏,她手上的「庫存」也不多了。
「網上還能買到口罩,一張至少3000韓幣,比平時貴好多倍吧,但很快也被搶完了。還有那種50張一盒8000韓幣,但運費卻要37500韓幣。這是要派送去哪兒?天堂嗎?」她的語氣頗為無奈。
而家住疫情重災區的中國人王偉(化名),相比之下,似乎更加難熬,「現在反而是中國人開始怕韓國人了。」
當地時間21日下午,韓國中央防疫對策本部宣布,至少有144例病例與「新天地」大邱教會有關,背後涉及的人數超過千人。
很快,當地民眾開始四處搶購口罩、消毒液等衛生防護用品。有韓媒報導稱,有藥店上午一開門就售出了數百個口罩和消毒巾。該店店員稱,「MERS疫情暴發時,都沒這般瘋狂。」
接受東方網·縱相新聞採訪時,王偉已經宅三天了。所囤的糧,至少能再堅持6天。「21號之前,我們就買不到kf94口罩了,普通口罩也很貴,連kf80都要3000韓幣,還限購。現在情況就不知道了。」
他想了想,又說:「但我早上看到一個父親領著倆6歲左右的孩子,蹬著自行車從我家過去。三個人,都沒有戴口罩。」
價格飆升十數倍,仍然一「罩」難求
西江大學化學系教授李德煥表示,如果說此前韓國人的自我隔離是以「自己不受傷害」為目標的話,那麼現在,應該根據世界衛生組織(WHO)的方針,轉換成「不讓別人受到感染」。越來越多的專家也公開表態,希望民眾出門一定要戴口罩,這是「必需品中的必需品」。
然而,正如前文所提,以及近日來韓媒的相關報導,都指向一個共同的難題——口罩正從高價難買,逐漸變成了一「罩」難求的局面。
那麼,究竟是什麼原因,造成了這一困境?
基於地緣近、物流快等多重優勢,事實上,從中國新冠肺炎疫情發生伊始,韓國就是愛心人士、志願團體等青睞的口罩採購地之一。
與此同時,韓國政府也伸出了援手——1月30日,韓國外交部宣布,決定向中國緊急提供價值達500萬美元的防疫物資,包括200萬隻口罩和100萬隻醫用口罩。韓國總統文在寅表示,「中國的困難就是我們的困難。」隨後,首爾市、全羅北道、全羅南道、光州市、江原陸續加入。
在此期間,曾大批採購並成功捐贈回國的一位受訪者向記者表示,由於沒有直接對接廠商的渠道,所以他分批多次從線上多渠道採購。「口罩當時不緊俏,就稍微貴了點。」記者從多名口罩代理的口中也得知,雖然韓國春節中後也有人員返鄉,但大部分的口罩工廠仍高速運轉,可以說是「開足馬力,加班加點」。
(圖說:這款口罩的目前售價為85000韓幣。新冠肺炎疫情爆發前售價為6300韓元,飆升13倍。)
然而,在巨大的需求下,隨著疫情的擴散,當地口罩生產商以及分銷商,卻開始動起了「歪腦筋」——手撕合約、哄抬價格、還開始惡意囤貨。洋碼頭聯合創始人兼CMO蔡華此前表示,「背著現金通宵等在工廠門口交易,都不一定能拿到貨。」
惡意囤貨,率先打破了韓國口罩市場的供應平衡。韓國物價比較網站Danawa上顯示的數據顯示,從1月28日至2月21日,KF94的價格從380韓幣一路飆升至3800元,漲幅達到10倍。
2月13日,韓國危害醫藥品安全處、危害司法中央調查團就抓獲了一個囤積411萬個口罩的地方企業。目前,韓國最大口罩日產量為1000萬個。調查結果顯示,在今年1月1日至2月10日期間,該企業所囤積的這一口罩總量,相當於韓國最大日產量的41%。這一情況可謂猖獗。
實際上,從2月5日開始,當地嚴懲異常囤積的新法案就開始全面實施。只要生產廠家或銷售商的口罩和消毒水(洗手液)庫存超出其上年月均銷售量150%且持續保有5天以上,或是開業不滿2個月的新商戶在一批口罩採購後10天內沒有退貨也沒有出售,就構成囤積行為,將面臨5000萬韓元(近人民幣30萬元)的罰款,或至多兩年的監禁。同時,限制口罩出口。
然而,直到現在,這一現象仍然屢禁不鮮。網上購物G-MARKET相關人士無奈表示:「加強了監控,但在公開網絡市場,賣家直接實時上傳產品,並不通過中介平臺,因此很難將惡意賣家全部過濾掉。」
而在不少人的朋友圈裡,口罩商的生意似乎並未受到波及—— 「威海直發,現貨3萬隻,韓國食藥處認證」、「還有上萬枚,明天來新貨」、「箱起批,繼續收代理。」
多名口罩商雖然均以「商業機密」,拒絕透露貨源充足的秘密,但據一位知情人士透露,早在中國疫情初期,一些在韓人士就找地方工廠籤訂合約,包下工廠,拿到獨家資源。
目標日產量1千萬?實際缺口巨大
流通混亂、囤積猖獗,一些生產商和中間商念著生意經,賺得盆滿缽滿。而另一邊,有些人卻一愁莫展。
2月12日開始,韓國政府對國內123家口罩工廠的生產量進行調查。據初步統計,通常一家工廠一天開動8小時,至少可以生產5萬張口罩。但根據MBN新聞的採訪結果顯示,其中有39家——近三分之一的工廠,平均每天生產不足5萬張。
一家口罩公司老闆接受韓國《每日經濟》記者採訪時直言,原材料的供應,並不順暢。
而目前,造成產能低下的最主要原因,是口罩的「心臟」——熔噴布的原材料供應不足。
熔噴布,是口罩中間的過濾層。能過濾細菌,阻止病菌傳播,其纖維直徑只有頭髮絲的三十分之一。原料是高熔融指數的聚丙烯。
據韓媒報導稱,韓國工廠使用的熔噴布原材料,大多從中國進口。而「MB熔噴布」,則幾乎都是來自中國。但目前,中國自身的短缺情況仍未緩解,原材料出口也成了難題。一家口罩生產企業負責人透露,一些僅靠庫存支撐的小型口罩工廠,已經陸續停機。
而韓國當地具有生產熔噴布原材料能力的廠家,日產量卻不及口罩工廠需求的一半。物以稀為貴,目前,韓國市面上的熔噴布原材料價格,已經從每公斤2萬韓元,飆升至4萬韓元左右。
而對於生產納米薄膜口罩的廠家來說,雖然核心過濾材料——「單層納米PTFE薄膜」的供給相對穩定,但如耳掛這樣的無紡布等材料,庫存卻正快速告急。同時,零部件、生產工具等其他上遊供應鏈,也制約著生產,情況依舊不容樂觀。
韓國人口,達到5178萬。從以上各因素綜合來看,韓國工廠實際上所能達到的供給率,遠遠不及政府當前設定的日產量1000萬個。
對比來看,不難發現,目前已經形成龐大的缺口。而隨著疫情持續,這個缺口還將繼續被撕開。
對此,24日,京畿道知事李在明接受採訪時表示,當下必須強化口罩供需的調節制度。同時,部分口罩生產量必須通過公共機關進行交易。
而為口罩發愁的當地民眾,也正通過網絡出謀獻策——
有人指出,生產和流通過程模糊不清,只把重點放在管制上,這本身就是錯誤。政府可以統一採購後分配,避免環環之間出現漏動。
口罩販賣渠道有些繁雜混亂。有市民認為,可以直接將其指定為「醫藥外品」,暫時納入健康保險對象品目,直接局限於藥店購買。也有人認為,需要明確網絡平臺中間商的責任,「銷售問題,賣家平臺該負起責任。」
而對於口罩生廠商來說,在原材料不足的情況下,轉型生產納米薄膜口罩不失為一條出路。也已經有工廠開始向同行取經。
但一家納米口罩生產公司經理指出,熔噴布和納米薄膜生產的口罩,屬於不同分類,需要得到不同機構的認證。「得到KF認證至少需要幾個月,而食品醫藥品安全廳是否給予認證,也是未知數。」有口罩企業代表對此表示,希望政府能暫時放鬆限制,使工廠加快運轉。
今天,包括消毒液在內的醫療用品,開始出現缺貨現象,部分工廠傳出原材料不足的消息。而焦灼的情緒,也隨著疫情的擴散而加劇。
申珉英的學習計劃有些亂了,她決定今天繼續待在家裡,「集中力差了點,但還是在家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