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是真誠地生活著的話,我感到,那必定是在一個遙遠的地方。」梭羅如是說。
我們對山間田園的生活,有種接近本能的羨慕和渴望,湖光山色,植物和果實,有規律的生活,沒現世的煩惱。日本電影《小森林》裡的春夏秋冬便是對避世生活最直觀的寫照,採摘果實,製作食物,醞釀一件事物的過程本身,在不知不覺中治癒了人心。如同重複一個機械化的動作,梳理繁雜的思緒,因為解壓而感覺釋然和輕鬆。
便利甚至奢侈的生活,不是不足以滿足我們,但也許從未令我們獲得真正的滿足。度假休閒背後,其實是與基本需求發生直接關聯的真實生活。從社會中淡出投身自然的人,作為拓荒者,創造從無到有的生活,卻可以儘可能多地貫徹自己的意志,享受最大程度的自由。也在與山水的朝夕相處中,養成溫和的氣息。
自然自有其規律和性情,在與之磨合的過程中,人們學會它的法則。時間並非不受限,而是被重新定義。各種食材或景觀,都有人力不可控的生命周期,無所事事地錯過是暴殄天物的遺憾,急不可耐的催生又違背了自然規律。出現在恰當時刻的方為好物。
在果物豐收、環境改善這些實質性回報之外,對自然的敬畏和破解生活的隱喻令內心尤為充實和快樂。專注和潛心於僅僅一件事物,和隨之而來的對細微變化的洞察和感受,都在非現代化的條件下,不斷開發我們的潛能。山居和田居生活之所以令人神往,不是因為它是一種逃避,相反,它是我們對另一種生活方式的野心。是我們想要「明智而忠誠地度過漫長的一生」的努力。
《瓦爾登湖》《瓦爾登湖》英文名為《Walden: Or, Life in the Woods》,記錄了梭羅在瓦爾登湖邊居住兩年的經歷。只不過,梭羅選擇搬去瓦爾登湖的目的一早就有了設定,不為逃避,為了將真實和現實區別開來,活得更清醒。「我希望面對生活中的事實,面對面地觀察關鍵的事實」,的確,他在書中記錄的是凌駕於現實之上的真實,是區別於生活日常的生活現象。他在1852年4月18日的日記裡寫道:「當大雁的遷徙是很重要的,其中有一種道德意義;當日常事務有一種神秘的性質,連最瑣碎的事件也有了象徵意義時……這樣的時刻,我覺得莊重而滿足……每一件偶然事件,在偉大的導師面前都是一種比喻。」不僅如此,他還「連續不斷地觀察自己的思想情緒,」 毫無疑問,愛默生對梭羅的影響頗深,他在《美國學者》裡提倡「世界上最嚴重的問題,就是不能成為一個獨立的個體單位,不能結出每一個人生來就應當結出的獨特的果實嗎……我們將用自己的雙腳行走;我們將用自己的雙手勞作;我們會說出自己的心聲」。湖邊的生活,是梭羅通過自我觀察和探索而實現對抗社會的準備。梭羅期望通過對自我角色和任務的改革,來完成影響大眾的改革。搬去瓦爾登湖和離開瓦爾登湖一樣突然,原因也都相同——他準備好了。
《木屋之色》每個人心裡都有一個待建的家。建造一間木屋需要材料和勇氣,但回報也一樣豐厚:在安靜的地方闢一處你的避難所,同時也是一個可以好好款待朋友們的地方。扎克·克萊因和他的朋友們在紐約市郊的山林裡買了一塊地,自己建造木屋,結伴而居。同時也用「木屋」作為話題,在網絡社交平臺上尋找著同類。過去的六年裡,他們收集了12000多座木屋的照片和故事,由世界各地的人們,在對自己而言具有意義的地方,就地選材,親手打造木屋。其中不乏令人叫絕的驚喜創意,比如造一座致敬童年的書屋,屋旁架著一輛自行車,早晨先坐上車,再用繩索輕鬆便捷地連車帶人放至樹下,就可以愉快地出行了。
這些生活在山間木屋中的人們,不僅展示了自然之美和木屋之精巧,更表達了對生活方式和人生意義的思考,對於環境和條件都發生巨變的他們來說,體會和領悟也是水到渠成。
扎克挑選了200幅照片和10個造屋故事納入書中,照片包含了從深山、荒漠、叢林、河海、高崖的各個風景,故事中的人們或改造舊屋,或鑿穴而居,「很多人一心想把事情做大,其實沒有必要。越是專注於最基本的事,越能更快開始享受這個地方」。
《去山裡蓋座小屋吧》本書是日本建築和家具設計師中村好文對自己改造小屋,實現自給自足的忠實記錄。小屋在淺山間南麓,一處他幾次途經,都念念不忘的景致中。和許多日本設計師的習慣一樣,中村好文出於對原居客的尊重,保留了一部分小屋的水泥牆並據此擴建。改建後的小屋不僅使用面積擴大了一倍,並且能完全依靠自然供水供電。疊高的威士忌酒桶代替水管,手工安裝供水裝置,產自德國的集水器,將從屋頂上滴落的雨水收集起來,保證小屋的水源;太陽能和安裝在小屋一旁的風車則將陽光和風能貯藏和轉化,供應起居甚至享受夜晚所需的光亮。他可以用炭火做出美味的櫻木煙燻火腿,用柴火燒水,在視野絕佳的浴室中泡澡。建築本該因地制宜,中村好文在自然生態中對自己創意和靈感的挑戰,和切實可行的環保設計,是對社會身份的最好證明,也給了抱持同樣夢想的人們極大的鼓勵和具體的建議。
《京都山居生活》/《京都裡山四季》出生於英國貴族家庭的維尼夏與日本丈夫梶山正,帶著孩子一起在日本京都大原過著山居生活。曾在凱德爾斯莊園生活過七年,在澤西島農場生活過十多年,也週遊過西班牙、瑞士等地的維尼夏,將歐式的典雅與風情和日式的古樸與清晰的季節感結合,相得益彰。最初吸引維尼夏的,是日本分明的四季:「春天,在樹下賞櫻;夏日,白天敞開窗戶放下竹簾屋裡吃瓜,夜裡看煙花;入秋聽金鐘兒鳴唱,秋意正濃時賞漫山紅楓;冬至,圍爐煮酒、取暖。」而她在院子裡種滿了香草:迷迭香,薰衣草,百裡香,檸檬香蜂草,薔薇,肉豆蔻……種類有約150之多,親手培土、除草、灌溉栽種的每一種植物發芽、成長、開滿山野,身體力行的快樂,包含了一種對物什共鳴的情感。而手作的快樂遠未止步,收穫的植物也以天然的方式豐富著他們的生活:聚合草、蘆薈等香草可以染色,薰衣草可以做手工皂,指甲花可以染髮,梅子和檸檬香蜂草可以泡利口酒。自然的季節感將自然中的生活引向了秩序,與自然零距離的接觸和同步的成長,放大了對日常的感受,「這些簡單的活動讓人心生對大自然的感激並體會生而為人的樂趣。走進森林、踏上沙灘或來到河岸的那一瞬間,我都情不自禁地感嘆,生活在這樣的地球上真是一個奇蹟!」
《借山而居》85後詩人冬子,在聚集著許多修行者的終南山中,租下了一座小院20年的使用權,加以改造,過起了獨居的日子。《借山而居》中收錄的散文,都是他在終南山中創作的。也許是冬子正值青春的年紀和他天生的詩意,讀他在山間的生活,頗具直爽的趣味,他給自己養的幾隻雞起名字,不太合群的叫鳳霞,性格溫和的叫玉珠,大公雞叫建國。對自己的山居生活,冬子在一次採訪中說,只是找個環境不錯的地兒過懶洋洋的日子。難以避免的孤獨起初讓他「脆弱,迷茫,極度缺乏安全感,而後發覺獨處是一種能力,並非任何人任何時候都可具備的。具備這種能力並不意味著不再感受寂寞,而是誘發自己內心的深邃思考,體驗這種生活的心境」。拍下照進屋子映在牆壁上的光,站在三月的山中看一會雪,「孤獨的時候特別有存在感」。精神狀態和物質生活一樣,會在極端的環境中進化。「人有求生本能,所以自我反省的人,會在反思裡不斷地找到出口。」
得以支配自己的時間和欲望,是真正意義上的自由。有電影,有書,有音樂,可以飼養,可以寫字,可以擁有自己僅需的,排除內心拒絕的,返璞歸真四個字,也許只有山中獨居過的人,才能體會其真正意義。如冬子在書中所說:「『返』是價值的體現,『真』的程度決定價值的高度。」
《在西伯利亞森林中》法國記者和探險家希爾萬泰松在貝加爾湖畔雪松北岬的一座西伯利亞小屋中隱居了六個月,這個不停遊歷的人,選擇在一個地方停下來,並逗留一陣子。他「學到了兩三個道理,但許多人不必把自己幽禁起來也都知道。純潔的時間是一座寶藏。時光的流逝比旅程行走更加紛亂。眼睛永遠不會厭倦壯麗的景觀。我們越了解事物,它們就會變得越美。」比起賞花嘗果的那些山間生活,他從冬至夏的六個月無法用「悠閒」形容。離他最近的村莊,在一百二十公裡以外,天氣寒冷,有時可以用惡劣形容,他沒有鄰居,享受不到招待朋友的樂趣,只有偶爾出沒的熊之類的野獸。天氣好的時候,他在山間行走,砍柴,釣魚,如果待在木屋裡,他做大量的閱讀,寫作,靠著窗喝伏特加。他的挑戰生存極限和孤獨極限的歸隱,等同一種反抗,擺脫了自己的社會身份,「消瘦度日」。他對自己的渺小有切膚的體會:「我正躺在一片壽命達兩千五百萬年的液體化石上。夜空中的繁星比它更要老一百倍。我三十七歲。」他也對自然的饋贈滿懷喜悅:「晚餐是一碗米飯和塔巴斯科辣椒醬,半根香腸,半升伏特加,甜品則是月亮。」生活變得極其簡單和純粹,勞作以保障生存,觀察以獲得新生,閱讀以加深思索。在失去坐標的地方,自由也沒有了界限,最終他得到了恆久由衷的內心平靜,但在此之前,也先經歷了氣餒和絕望。「我的鬍鬚長了出來,時間紡出了它的紗。我離開了城市的墓穴,在泰加森林的教堂裡生活了六個月。六個月,好像一生。」
《明天也是小春日和》這是日本建築家和學者津端修一為妻子津端英子一手打造的田間晚年。書中記錄了兩人遠離都市喧囂,歸隱田間,悉心打理木屋和菜園的幾十年。建築家出身的津端修一先生修建的圓木小屋外,有在他們手下茁壯長大的七十種蔬菜和五十種水果。太太津端英子本就擅長料理紡織,心靈手巧。春天草莓三吃,夏季醃菜,秋季製作果醬,冬天貯存。在過去積攢的生活經驗之上,實踐讓他們發現了更多智慧,津端修一也會用清新可愛的手繪將它們細緻記錄下來,某個春日或某頓大餐。夫婦兩人在質樸的生活中找到了互相寫提示牌來善意提醒的相處之道。依然保持著好奇心和探索力的津端夫婦,證明了美麗的人生不只是年輕人的特權,太陽底下還是每天都有新鮮事。津端夫婦充滿活力的生活在令無數年輕人感慨的同時,也為一樣年紀的老人們提供了這一人生階段的另一種可能。基於他們生活的記錄電影《積存時間的生活》在日本連續熱映了11個月,「好生活不是買的,是用時間積存下來的」,夢想中的生活遲一點開始也沒關係,明天也會是小春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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