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旅居浪人們的經營下,位於三亞東部的後海村正逐漸成長為城市嬉皮們的後花園。
受境外疫情影響,在無法造訪南非 Jeffrey's Bay 或夏威夷 North Shore 的特殊時期,衝浪客們開始將目光投向國內的衝浪據點:三亞萬寧、深圳東西衝和福建廈門等地陸續獲得追捧。作為國內最特殊的一個浪點,三亞後海除了有著能滿足大部分浪人的自然條件,還憑藉著其濃鬱的音樂氛圍和悠閒的生活節奏,在過往的幾個月裡吸引了大量音樂人、DJ、獨立樂隊和音樂愛好者的到訪。不同類型的音樂正在衝浪運動的催化下結合,浪人們正在三亞打造全新的國內海洋音樂場景。
籍此機會,HYPEBEAST 特約邀請到 6 組嘉賓,他們中有定居三亞後海多年的浪人、衝浪俱樂部的經營者、衝浪品牌的主理人,還有在上海從事音樂行業,卻每個月往返三亞多次的衝浪愛好者。圍繞著這一與海洋緊密聯繫的極限運動,HYPEBEAST 與嘉賓們共同開展了一場關於衝浪、海邊生活方式以及海洋音樂的討論
兩個月前,Hip-hop 音樂人小老虎帶著傾力打造的音樂企劃「說一切」紀錄片來到三亞後海,在衝浪俱樂部「無盡之夏 SUN·SEA·SURF」裡舉辦了一場特殊的放映會。在 Open Mic 環節中,小老虎鼓勵在場的觀眾上臺即興,一位扎著髒辮的年輕人也上臺說了一段。小老虎後來才知道,小夥子是國家衝浪隊的隊員,此時舞臺下站著的,除了有他的隊友,當地的衝浪教練,隔壁衝浪俱樂部的經營者,絕大多數則是旅居三亞,愛好音樂的浪人們。
這不是衝浪運動和音樂在後海的第一次碰撞,從各地到達三亞後海並定居於此的浪人們也帶來了各自的音樂喜好,從 1960 年代初發跡的衝浪搖滾 Surf Rock 到 1980 年代盛行在海灘邊的 City Pop,再到近年來大行其道的 Hip-hop 和電子,不同 Genre 的音樂被濃縮在四五個音樂場地內,造就了後海村種類豐富,布局精緻的音樂場景。
沿著三亞的沙灘,分布著幾家衝浪客的據點,均以「衝浪俱樂部」、「酒吧」及「客棧」共處一室的模式經營,其中 8MM 衝浪俱樂部和無盡之夏俱樂部是近期最受關注的場地。「其實他們都不是專業的演出場所,不存在所謂的聲學設計和專業設備這一說。」小老虎說,「但也正因如此,這樣的地方往往更具有一些更原始的迷人氣質。」
「有一天下午,我在 8MM 舉辦的一場活動,發現客棧泳池的水都被抽空了,成了一個下陷式的舞臺,裡面是一支樂隊在演出,」衝浪愛好者、主持有 Podcast 電臺 Music ONLY 和 Listening Bar 黑膠酒吧 DUFOUR 的莎莎也在近期成為了後海的「常客」,提及三亞如今的音樂場景,最令她驚訝的也是當地音樂元素的多元化和區別於現代都市的原始呈現,「我覺得這是只有在三亞後海才會發生的事情,充滿了嬉皮士的自發精神。」
「其實大家來這邊不是『演出』,是放鬆地『玩』音樂。所以對設備的要求都不高,情緒到位,心在最重要。」無盡之夏的經營者之一秦齊說,正是這樣的嬉皮士精神吸引了一批為數不少的音樂人前往三亞,在衝浪和音樂的律動中尋求遠離城市生活的、自然的節奏。
小老虎多年好友,來自說唱組合龍膽紫 PurpleSoul 的賈偉 Jahjahway 也觀看了「說一切」紀錄片的放映;一個月後,賈偉再次回到無盡之夏,並帶來了獨立音樂人 YEHAIYAHAN,一起在海邊呈現了以 Hip-hop、Electric 以及 Reggae 音樂相結合的精彩表演。至此,一場全新的、具有連續性的海洋音樂運動的雛型在這個邊陲小鎮初見端倪。
提及在後海的音樂體驗,令莎莎印象最深刻的是,幾乎每個人都能在這找到合適的音樂。
除了上文提及的,與衝浪運動關聯緊密的 City-pop 和衝浪搖滾,Techno、House、Hip-hop、Reggae…由於衝浪俱樂部的組織方式較為鬆散,而邀請到的 DJ 也大都是經營者的朋友,因此音樂的選擇上也沿襲了客棧的「民主」,形式各異的音樂活動也大大豐富了浪人們的「岸上生活」。
8MM 衝浪客棧的經營者之一 KK,在 2018 年搬到三亞之前曾在上海經營過酒吧,也在錄音棚擔任過錄音師的工作。在進入衝浪者的世界前,音樂始終佔據了 KK 生活的大部分,而在 8MM 度過了幾個月以工換宿的衝浪生活,他開始接手這間客棧裡酒吧部分的經營。「除了駐店演出的樂手和邀請來演出的樂隊,我們每周也都有 Open Mic 環節,在場的人隨時可以參與舞臺上的 Jam。這是一個相對自由的環節,大多數時間也都只是彈彈吉他敲敲手鼓,開心比較重要。」
比起以現場演出和 Jam Session 為主的 8MM,隔壁的無盡之夏則在電子樂等方向上有著自己的興趣。店內曾經主持過一場名為「無聲亦有聲」的 DJ 演出,「三個 DJ 同時放三種不同類型的音樂,每個參加活動的人有一個無線耳機,可以隨意切換三個頻道,當時店裡放的背景音樂是古典樂,但每個人耳機裡都是 Techhouse,Jungle,Hip-hop…. 音樂類型不同,舞步和情緒也不一樣,取下耳機又是另一個平靜的世界。而且一公裡之內都能接收到信號,所以很多人不在店裡,去海邊跳舞了都。」
在海邊跳舞的環節讓小老虎想起了一部在他大學時期看過的音樂錄像帶,臺灣獨立唱片公司角頭音樂發布「海洋音樂祭」主題紀錄片《海洋熱》的最後,脫穎而出的幾支獨立樂隊在貢寮的沙灘邊進行演出,在搭建起的超大型的舞臺下,是超過 10 萬名觀眾隨著音樂和海浪的舞動。「當時都驚了,在海邊演出,一會兒踩踩水,一會兒聽聽歌,這就是天堂,」他說,「雖然都是在自然的環境裡享受音樂,但這和 Fuji Rock 那種音樂節完全不是一個感覺;最為重要的是,這是在一個中文世界裡發生的事情。」
海洋音樂在世界範圍內有著十分豐茂的分支,從加勒比海區域盛行的牙買加 Reggae 到琉球島唄,再到夏威夷風格的海島音樂,以至於離我們最近的,來自臺灣地區的 Haiyang,這一以地緣方式進行分類的世界音樂風格在不同區域內有著截然不同的面貌,但其中大多數,音樂的線條都有著海岸線般的舒緩,慵懶的節奏則可以輕而易舉地將聆聽者的思緒帶回海邊。
在中文世界裡,依託海洋進行創作的音樂類型很難稱得上豐富,大量傳統民樂中以海洋為靈感的音樂形式已經近乎消亡殆盡,而從世界其他海島上尋找靈感似乎是不錯的出路。就如同 UB40 將 Reggae 帶回英吉利,如今國內的音樂人們正在將他們的音樂珍藏帶到三亞,試圖重新構築這個區域裡的海洋音樂場景。從一個樸實的村莊,到如今成為浪人們的據點,音樂在三亞後海的生根發芽見證了「遷徙式建設」的卓越成果。
「衝浪這種運動的模式,就為形成生活方式留下了相當的空間。」莎莎說,「同樣都是短時間內體能消耗更大的運動,滑雪的時候,你會花大量的時間在整頓雪具、乘坐纜車上,身體也得以休息;而衝浪則不需要經常輾轉於各個浪點之間,需要休息的時候就在海邊喝一杯,曬曬太陽,這就為沙灘上的各種『生意』提供了可能。」
誠然,比起耗資甚巨,條件苛刻的滑雪場,對於衝浪愛好者而言,只需要一塊衝浪板和一點海浪,也許再加上一點陽光,就是一處很不錯的浪點。「如果說滑雪運動具有一定『中產階級』的味道,那衝浪就是『嬉皮士』的運動。」莎莎補充道,「而在後海,來自城市的人也有可能保持城市的生活節奏,這也是後海與萬寧的區別,如果你想在早上喝一杯咖啡,在晚上喝點雞尾酒,這裡都能滿足。」
曾經在三亞萬寧主持過 Vans Joel Tudor Duct Tape Invitational 復古衝浪比賽的 Rawb 如今也成為規律性往返後海的衝浪愛好者之一,他同時也是音樂廠牌 Jadecraft 的主理人。「海南衝浪文化的氛圍和社群建立到成熟的階段了,自然就吸引了很多人。去年 6 月,我去後海時候還沒有很多衝浪文化的酒吧,到了今年就陸續開出了很多個,甚至專門主打 Whisky 的酒吧和小型的 Live 酒吧都有了。」
儘管仍然無法完全擺脫消費主義的標籤,但衝浪正在逐漸成為「城市嬉皮」的運動。
在廈門經營 Lazy Left 衝浪生活方式品牌的 FIN 第一次接觸這項運動是在臺灣臺北:「住在 Airbnb 的時候結識了房東,當晚聊到凌晨三點,立馬決定驅車到宜蘭。一路迎著日出駕駛,下水衝浪後被海水嗆了很多次,從那時起,我第一次知道原來可以這樣生活在城市裡。」
回到廈門的 FIN 很快地把生活的重心轉移到了衝浪運動中去,從事衝浪板、陸衝板行業,頻繁地下海抓浪,開啟衝浪生活方式品牌。他將 Lazy Left 打造成一個注重環保與復古衝浪生活方式的品牌:包括使用回收面料在內,FIN 主導「生產出具有品質且環保的產品」成為品牌的核心,「衝浪運動拉近了人與自然的關係,因此浪人們大都對環保有著直觀和深切的認識。」
享樂主義、冒險精神再加上環保主義……衝浪運動正憑藉著這些特質,逐漸變得更加豐滿;除了運動本身,越來越多的都市人開始沉迷於這一既貼近自己熟悉的生活節奏,卻又能帶來新奇體驗的生活方式。一如海洋音樂,作為音樂流派分類的「偽命題」,音樂的表達形式從來都不是最受關注的特徵,其代表的生活狀態和精神面貌,才是海洋音樂最吸引人的部分。
「本來是想做一些非常規的海島體驗線路,帶朋友們去玩兒。後來在機緣巧合下,三個人慢慢琢磨著做一個海島生活方式品牌,在玩兒的同時能有一個分享和表達的出口,把朋友們聚起來,也是對生活的記錄,」無盡之夏的幾位創始人分享了他們的生活,「我們整天都在衝浪,也整天都在聽音樂,這就是我們的生活,店是一扇門,打開門,你就走進了我們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