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偶爾幾聲悽切的寒蟬,讓我想起一眨眼兒就過去的夏天。
小木屋旁邊的梧桐樹上多時落滿上百個蟬,一起鳴叫時的音燥,讓心靜如水般的我,暴躁突起,放下正讀著的書,走到梧桐樹下,跺一下腳,仰頭吆喝一聲,一半的蟬便呼地一聲飛散了。
晌午時分,讀一會兒書後,豎起耳朵,巴巴地想聽樹上的蟬聲響起,又是一個晌午,我卻等不來一聲蟬叫。
連著幾天,沒有了蟬叫的山間,草在結它的種子,花謝花飛花滿天。
樹葉簌簌落下,起風時,落葉在空中翻著跟頭,不舍地與樹告別。
二
伴隨一樹樹柿子紅彤彤的出現,秋分也就近了。
秋分客尚在,竹露夕微微。
白露早,寒露遲,秋分種麥正宜時,我家有好幾年不種麥了,父母年紀大了,再也沒有力氣去田地裡種麥了,我更不會走進田野裡去耕種收穫。
80歲的娘,體力每況愈下的娘,哪肯服老,開荒造田,春播秋收,每次腰疼的都直不起來,回家後躺在沙發上不想起來。
今年姐家種的五畝花生,浸泡在百年不遇的大水裡。大水過後,土地板結,只得用手扣泥裡的花生。
姐收花生回來,娘去姐家幫著摘花生到深夜,連著六七個白天加晚上。
娘要了姐家的花生秧,說是曬乾粉碎了做糠,餵我山上的幾十隻雞。
姐夫用三輪車拉了六趟,曬在老家屋前的大街上。
前些天的那個下午,突至的狂風驟雨,攜帶著冰雹而來。
呆在山上的我,看著天上黑雲密布,匆忙下山幫娘蓋花生秧垛。
到了老家,娘拿著塑料布,踩在凳子上,急著蓋花生秧垛的一頭。
見我來,娘遞給我塑料布,讓我蓋另一頭的花生秧垛。
風吹跑了我手裡的塑料布,幸虧那頭在娘的手裡,拽得緊,才不至於全吹跑了。
風大,娘倆幾次都按不住鼓起的塑料布,我戴的帽子瞬間也被風颳跑了。
這該怎麼辦!眼看暴雨瀉來,娘倆正在犯愁時,從西邊走來一個鄰居,上前幫忙蓋垛。
「三奶奶幹什麼也板正,你看她垛的花生秧垛,修的花似的,一般的大男人趕不上」。這位幫忙的鄰居笑著說。
娘為這堆花生秧又累垮了,躺床上一整天后才算稍微休息一點。
三
大前天,朱一泉終於開學,送他去臨沂北站,坐動車到北京上學。
在家8個月,那日一早送別,竟有些難離。
過了安檢,就要坐扶梯去二樓侯車室的一泉,轉身向著落地玻璃外站著的我,揮手告別,他手拉提箱,肩背背包的背影已經走遠,直至看不見,我卻突然地淚眼朦朧。
人生中,有太多不經意的舉動,有太多近在咫尺的難捨離。
歲月間,太多的捨不得,變成捨得。一次次捨不得的經歷,讓我悵然若失。
忽然想到,秋分,莫非就是分別的時節?
四
秋來了,春天裡發芽的樹葉,到了離開的時候,紛紛揚揚地飄零。就連那草木上的果實,也要瓜蒂落地。
落葉、瓜果,化作塵泥,更護花。
立春、雨水、驚蟄、春分、穀雨、立夏、小滿、芒種、白露、秋分、寒露、 霜降。
一一走過,風雨兼程。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二千年前的吟唱,唱到今天。
繁華落盡。
又有誰捨得,又有誰捨不得。
歲月不居,在一次次的眷戀中,與上一個節氣告別,迎接下一個節氣。
一個輪迴,二十四節氣,等你來相遇。
輪迴過後,才發現:真正捨不得的是時光,是歲月。
五
秋分前夕,中國制硯大師王開全專門上山,送來兩方精製的狀元硯——金榜題名硯。
王老師傾心傾力一個夏天,精心設計製作兩方金榜題名硯,分別贈送給朱玉盤、朱一泉姐弟倆。
一方送給朱玉盤,祝賀她今年研究生畢業,拿到碩士學位;另一方送予朱一泉,祝賀他今年考上中國戲曲學院《戲曲史論》的研究生。
十幾種坑口的徐公石,有一種珍稀的徐公石,擁有環形紋理,色彩斑斕 與蚌殼紋理完全吻合。
王開全大師充分利用這一特點,巧妙地將其打造成河蚌硯,並在河蚌上面刻上青蛙、烏龜、螃蟹等小動物,惟妙惟肖、趣味橫生,讓人愛不釋手。
六
日暮客愁新,月如鉤,梧桐清秋。
上弦月下,星空蒼穹,熒火蟲紛飛,秋蟲呢喃細語在草叢裡,又是一個秋啊!
一個人走在山間,山下是永不停歇的挖掘機挖土,翻鬥車來回拉土的轟鳴。
一條山路,鋪滿了草蟲,窄窄又長長。
走到盡頭又返回,反反覆覆的散走,才有這一個小時的獨處。
有時為湧上心頭的一個心思,計劃,也曾澎湃激情,熱血沸騰一整夜。幾天過後,隨著平淡山居生活,熱情一點點褪卻,剩下的還是星辰草蟲,山居秋暝。
反思與悔恨,自律與失約,平淡與美好,靜謐與孤獨,在秋分時節的山夜裡繼續交織吧!
秋分,風露夜深寒。
2020 08 21 20:16-22:08 寫於臥龍山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