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參是天寶(唐玄宗年號,742~756)進士,曾隨高仙芝到安西、武威,後又往來於北庭、輪臺間,其詩長於七言歌行。所作題材廣泛,善於描繪塞上風光和戰爭景象;氣勢豪邁,情辭慷慨,語言變化自如。與高適齊名,並稱「高岑」,同為盛唐邊塞詩派的代表。
唐玄宗天寶十三載(754年)當時岑參擔任安西北庭節度使判官。這期間,封常清曾幾次出兵作戰,《走馬川行奉送封大夫出師西徵》就是岑參為封常清出兵西徵而創作的送行詩。
《走馬川行奉送封大夫出師西徵》
君不見走馬川行雪海邊,平沙莽莽黃入天。
輪臺九月風夜吼,一川碎石大如鬥,隨風滿地石亂走。
匈奴草黃馬正肥,金山西見煙塵飛,漢家大將西出師。
將軍金甲夜不脫,半夜軍行戈相撥,風頭如刀面如割。
馬毛帶雪汗氣蒸,五花連錢旋作冰,幕中草檄硯水凝。
虜騎聞之應膽懾,料知短兵不敢接,車師西門佇獻捷。
題目可以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是走馬川行,一部分是奉送封大夫出師西徵,行字代表一種詩體,岑參最為擅長,是從漢魏六朝樂府的基礎上發展而來的一種古體詩,音節格律都自由流暢,給人一种放言長歌行雲流水的感覺,就是走馬川放歌。第二部分,奉送封大夫,封大夫是唐朝西域名將封常清,因為官封御史大夫所以稱為封大夫。這個人一生經歷非常傳奇,他原本是蒲州人,就是現在的山西人,從小父母雙亡被外祖父撫養。外祖父犯罪被流放到安西充軍,擔任胡城(今哈薩克斯坦)南門的守軍,所以封常青其實是西域長大的人。此人雖然生長在西域,但是沒能長成胡人一樣結實的身板,按照史書記載,封常清又瘦又小,一隻眼睛還有毛病還跛腳,那這樣的人在崇尚軍功的邊疆地區其實很難生存。封常清軟磨硬泡,好不容易才在當時的安西四鎮都知兵馬使高仙芝的手下當了一個小參謀,一點都不受重視。有一次高仙芝出徵,封常清在幕府之中,悄悄的就寫好了告捷文書,把高仙芝怎麼謀,怎麼打,何時停,何時走,寫得清清楚楚,比高仙芝自己講還要明白。高仙芝還因此被上級大大的表揚了一番,從此之後封常清就脫穎而出,一直當到了安西四鎮節度使,御史大夫。對於岑參這樣渴望建功立業的文人來講,相當有吸引力。天寶13載,岑參有機會進入封常清的幕府,給封常清當判官,那真是粉絲見偶像,內心相當激動,情緒也非常的昂揚。封常清要出師西徵,作為下屬的岑參寫詩送行。
君不見走馬川行雪海邊,平沙莽莽黃入天。和李白「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一樣的句式,李白寫的是滾滾黃河,而岑參寫的是漫漫黃沙。走馬川一般認為左末河,也就是今天新疆的車爾臣河,那他的位置在塔裡木盆地南邊,而雪海則在天山主峰與伊克賽湖之間,因為常年積雪所以叫雪海,車兒臣河在塔裡木盆地南邊,天山在塔裡木盆地北邊,這樣一來走馬川和雪海之間的距離差不多有1000公裡,無論如何也不能說沿著走馬船走到雪海邊。有一種解釋說,走馬川並不是左末河,而是雪海旁邊的一條河溝,或者就是一道平川,那這樣一來走馬川行雪海邊就是走馬川蜿蜒在雪海的旁邊。很顯然這應該是詩人眼中的實景呈現,而不是遙想千裡之外。
平沙莽莽黃入天。沙漠上的獵獵長風,一望無際的沙海上,狂風呼嘯,大風把黃沙卷到天上,猶如一條黃龍遮天蔽日。接下來三句輪臺九月風夜吼,一川碎石大如鬥,隨風滿地石亂走。這是從白天寫到夜晚,從風色寫到風聲,從天上寫到地下。深秋之夜顏色已經看不到了,這個時候聲音登場,輪臺九月風夜吼,一個吼字何等狂暴何等驚心動魄。怒吼的狂風把鬥大的碎石都卷了起來,讓它們隨著風勢滿地亂滾,這樣的力量是何等恐怖。天上黃沙莽莽,地下飛沙走石,這不是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那樣寧靜的沙漠,這是一個猙獰的能夠吃人的沙漠。
當然最酷烈的環境也有最兇惡的敵人,接下來三句,敵人登場了。匈奴草黃馬正肥,金山西見煙塵飛,漢家大將西出師。這裡的敵人代指當時唐朝的頭號敵人也是封大夫此刻徵討的敵人吐蕃。秋天一向是遊牧民族南下的大好時機,此刻吐蕃人的馬吃了一夏天的草養得膘肥體壯,他們正躍馬揚鞭滾滾而來。金山(新疆博格多山以西)騰起了一片煙塵,煙塵就是警報,強敵進犯唐朝豈能坐視不管。封將軍頂著狂風率軍出徵了,這一句漢家大將西出師,以漢比唐寫得雍容大氣,風大將軍英勇無畏,為國解憂的形象躍然紙上。
接下來下三句,將軍金甲夜不脫,半夜軍行戈相撥,風頭如刀面如割。這三句詩寫夜間行軍的樣子,士氣飽滿,軍容嚴整,鬥志昂揚。將軍金甲夜不脫,這是將軍以身作則,馬不停蹄的往前線趕。軍隊銜枚疾走,悄無聲息,只聽見兵器相互碰撞發出的輕微聲響,這是何等嚴整的軍容。風頭如刀面如割,既呼應了前面對大風的描寫,又凸顯出將士們的堅韌與頑強,真是繪聲繪色,讓人如臨其境。
馬毛帶雪汗氣蒸,五花連錢旋作冰,幕中草檄硯水凝。從人寫到馬,從行軍寫到幕府,所謂馬毛帶雪,戰馬馳騁,汗水蒸騰,可是天又那麼冷,汗剛一出來就結成了霜,看起來就像雪一樣。不就是馬毛帶雪汗氣蒸。五花連錢旋作冰,馬的鬃毛剪出五個花瓣,這也是寶馬的代名詞,李白《將進酒》中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也是這種寶馬。很快馬的鬃毛上就結成了一層冰霜,岑參寫了將軍,寫了戰士,寫了戰馬,他們都在寒風中奮力前行。幕中草檄硯水凝,原來不光是行軍的人,身在幕府的人也沒閒著,他正在起草檄文,可是天太冷了,連硯臺裡的墨都凍住了。後方的幕府也不容易,人也罷馬也罷,都在寒風中受苦,可是整首詩卻看不出一絲苦澀,相反艱苦卓絕的環境正反襯著這支軍隊精神的昂揚,把安西都護府的鐵軍表現的淋漓盡致,有這樣的軍隊何愁戰鬥不勝。
最後三句也就順理成章了,虜騎聞之應膽懾,料知短兵不敢接,車師西門佇獻捷。這樣英勇的軍隊,敵人當然會聞風喪膽落荒而逃,所以我就在幕府所在地的車師西門遙望著,等待大軍凱旋。整首詩完全沒有寫到戰爭場面,只寫了出師,乾淨利落,因為把軍隊的精氣神都寫足了,所以誰都不懷疑勝利一定屬於這支軍隊。
整首詩寫景奇特,音調鏗鏘。讀者一看一川碎石大如鬥,隨風滿地石亂走都會覺得毛骨悚然。看到馬毛帶雪汗氣蒸,五花連錢旋作冰,誰不覺得不可思議。但是仔細推敲又會覺得確實如此,進而會產生一種身臨其境之感。這首詩最獨特的地方莫過於前兩句,之後就是三句一小節,三句一轉韻,而在每一個小節之內則是句句都押韻,這樣一來節奏就特別的鏗鏘,聲調也特別的激越,你只要把它讀出來,就好像聽著進行曲。自然而然地被詩人的情緒帶動。岑參兩次遠赴西北邊陲,隨著軍隊一路走到中亞,他見過太多別人沒見過的景象,所以他的邊塞是真的,邊塞是活的邊塞,不是想出來的邊塞。這個地方確實和內地不一樣,他不是小橋流水的江南,不是平林漠漠的中原,她就是一個神奇的邊疆。他寫出了唐朝最為奇麗豪邁的邊塞詩,這首《走馬川行奉送封大夫出師西徵》和另一首《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一首寫雪一首寫風,鬼斧神工,堪稱雙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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