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倩攝
新華報業網訊 他們，擁有同一個稱呼；他們，經歷過相同的青春歲月；他們，唱響同一首老歌。8月28日，香港、陝西、瀋陽、南京四地的老三屆合唱團在南京文化藝術中心聯袂演出，飛揚的歌聲傳遞著這代人特有的情愫與執著。老三屆是1966、67、68三屆初、高中畢業生，因為「文革」失去了升學的機會，大部分人上山下鄉成為知青，留下了一段苦澀的記憶。如今，這個群體都已步入耳順之年，四地老三屆通過組建合唱團形式，用珍藏已久的旋律懷念青春歲月，反思那個特殊的時代。
同一首歌曲，叫老歌
「我們曾經風華正茂，我們也曾青春蹉跎，一段令石頭也要流淚的故事，被歲月釀成美麗的傳說……」當《我們真正的活過》旋律一響起，坐在觀眾席上觀看排練的南京金鐘老三屆合唱團團員陳德明不由跟著唱起來，他出神地望著遠方，仿佛眼前不是舞臺，而是那段歲月。
這首歌已經算是「老歌」中的「新歌」了，當晚演唱的《那時候》《溜溜的水鄉》等也一樣，都是改革開放後創作的反思知青歲月的歌曲。一聽這些歌，老三屆們備感親切。「同一時期還出現了很多反映知青的影視、文學作品，這讓我們覺得老三屆並沒有被這個時代遺忘。」南京金鐘老三屆合唱團團長郝家慶說。
當然，「老三屆」們最愛唱的還是年少時的「流行歌曲」。新中國成立後，《南泥灣》《遊擊隊歌》《花兒為什麼那樣紅》等歌曲耳熟能詳，成為他們的最愛。瀋陽二中老三屆合唱團團長鄭楚楚回憶，「它們陪伴我們的青春時代一路走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老三屆學生時代，正值前蘇聯援華時期，樂壇吹起一陣「蘇聯風」。《喀秋莎》《春天來到我們的戰場》《莫斯科郊外的晚上》都曾經被他們反覆吟唱。「前蘇聯歌曲儘管有時代局限性，卻充滿浪漫氣息，比如《春天來到我們的戰場》，戰士即將上戰場，讓夜鶯不要唱歌吵醒戰士，『夜鶯啊，夜鶯，你不要唱！讓我們的戰士再多睡一會兒吧，睡一會兒吧！』比如《喀秋莎》，其實是一種火箭炮，但聽上去卻像是一位少女的芳名。曲調柔美，體現了前蘇聯歌曲的鮮明特徵。」陳德明介紹，「中國音響出版社出版的一本前蘇聯歌曲音響集，很多人看著譜子把音響集上的歌從頭唱到尾，也正因如此，老三屆識譜能力特別強」。
70年代後，蘇聯歌曲不再流行，《我愛你，中國》《我們的生活充滿陽光》《在希望的田野上》等一系列本土歌曲誕生，它們也排入了老三屆的音樂榜單。「兒時建設新中國，少時上山下鄉，中年時趕上改革開放，唱起這些歌曲就串起我們這代人的人生軌跡。」陝西老三屆知青合唱團副團長陳向軍說。
同一個名字，叫知青
演出開始前，5歲的吳月牽著奶奶的手在外面候場，他不知道為什麼奶奶今天晚上如此開心，但他已經能看出，和奶奶親切攀談的爺爺奶奶們都是「好朋友」，因為「怎麼拉都拉不開」。
的確，這一代人的情感是無法用語言描述的。「從東北黑土地，到陝西黃土地，從魚米之鄉，到東方明珠，雖然從未見過面，但是我們有共同的回憶，共同的經歷，共同的情感，是這些把我們的心緊緊連在一起。」鄭楚楚團長說。正因為共同的知青情結，香港、陝西、瀋陽三地的合唱團團長看到郝團長發出的邀請後，毫不猶豫地答應來寧演出，而這一切費用都是他們自理的。
「因為我們都是知青，所以我們不分彼此。」鄭楚楚表示。在此次演出中，還有一個插曲，因為香港沒有退休金，所以許多合唱團團員一邊工作一邊參加練習、演出。合唱團中高、中音都需要有，這次香港合唱團來的人手不夠，瀋陽合唱團當即豪爽地表示：「我們來幫忙！」
正如各地合唱團名字所示，是知青的身份讓他們走到了一起。南京金鐘老三屆合唱團團長郝家慶介紹，金陵中學120周年校慶時，昔日的同學聚到了一起，就萌生了成立老三屆合唱團的想法，老同學們在歌聲中享受著快樂，後來合唱團越唱越出名，又聚集了一中、九中、十三中、南師附中、十一中、五中等老三屆的聲樂愛好者。
「這個團裡，有商界、政界、教育界的成功人士，也有普通工人、老百姓，大家卻沒有一絲隔閡。」郝家慶說，因為合唱團家一樣的氛圍讓老同學們又找回當年的感覺，可以沒有任何功利色彩地做自己愛做的事。
臺上唱得動情，臺下聽得淚落。駱少偉回憶，在一次社區公益演出上，當為六七十歲的觀眾唱起《九九豔陽天》《青春之歌》《風雨送春歸》等老歌時，有的老人跟著輕聲哼唱，有的聽得潸然淚下。常常演唱會結束，觀眾們不願讓他們走，團員們只好一再謝幕，將《我們走在大路上》《歌唱祖國》唱了一遍又一遍，「正是香港十萬知青支撐起我們藝術團的市場，因為當地政府要求所有演出公開售票，依靠他們，我們藝術團的演出不但市場路線走得很成功，還常常一票難求」。
同一曲詠嘆，叫青春
對於老三屆而言，最傷痛的莫過於青春，最珍惜的也莫過於青春。在合唱團裡，那些大家聽著旋律就能齊聲唱的歌曲，所歌頌的也是青春。
「《我們真正活過》裡，『我們苦也苦過，樂也樂過，不管怎麼說，愛也愛過恨也恨過，我們盼也盼過，怨也怨過』，唱的是那個時候的苦難與迷茫；電視劇《北風那個吹》的片尾曲《那時候》，『愛著的人還愛著嗎，像那天的雪、那天的淚、飄飄灑灑……』唱的就是那個時候苦澀的愛情。」郝家慶介紹。
「唱著這些歌曲，等於重新審視曾經的青春歲月，被歷史裹挾的我們當時身不由己。」來自瀋陽二中的老三屆合唱團劉延軍嘆道。他用一個「苦」字概括著自己的青春：生活苦，十幾歲就要自己一點點地賺工分；勞動苦，一天下來肩膀脫了一層皮，胳膊腫得老大；心裡苦，該學習的時候不能學習，該談婚論嫁的時候不能談，看不到希望。
對此，香港知青藝術團團長駱少偉深有同感，他回憶起初中時到海南生產建設兵團做宣傳隊創作員的經歷。那時，整年連一滴油都沒有，菜只能吃蘿蔔乾。甚至有一次，食堂的菜譜上只寫著「醬油一勺或鹽水一勺」。此外，還得面臨高強度的勞動，每天凌晨3點就要爬起來割膠，露水都能打溼褲子，農忙時一個多月連軸轉。心裡苦悶的他跑到很遠的地方，大聲地唱「在那遙遠的地方，有位好姑娘」，唱歌成為唯一的調劑，也不管因此被連隊不點名批評。
在上山下鄉期間，老三屆們也提前體驗了人情冷暖。「剛開始到農村時，老鄉們與學生有隔閡，有的人認為學生是來搶土地、搶工分的，有的人因為學生成分不好而欺負人，但很多農民是淳樸的。」瀋陽合唱團的馬紅旗回憶道。他們在今後的道路中，也時刻牽掛老百姓。許多知青和當地老鄉一直保持聯繫，時常去看望他們。
當年那艱苦扭曲的歲月，並沒有把老三屆們壓垮，他們很多人都成為改革開放的中堅力量，成為各個行業的精英人士。如今，合唱團裡的「老傢伙們」用歌聲譜寫他們夕陽的嶄新篇章，展現著別樣的青春光彩。
「有很多校友自從參加合唱團後，發現高血壓在不知不覺中降下來了，一些慢性疾病也得到控制。」郝家慶說。更重要的是，合唱團讓老三屆們的晚年同樣精彩絢爛。郝家慶驕傲地介紹，去年5月，金鐘老三屆合唱團參加了「百團大唱」電視比賽，憑藉《那時候》的精彩演出捧回了本次銀獎。「我們合唱團堪與老牌合唱團比肩哪。」郝家慶說，「這功勞主要是來自團員的辛苦付出，當時彩排非常辛苦，從早上七點開始一直要到晚上六點半，老三屆的團員們沒有一個人叫苦」。可以說，老三屆吃苦耐勞的精神貫穿了他們的一生。
合唱團不僅是老三屆們的「快樂老家」，也是老三屆們回味歷史傷痛的平臺。早年，他們把青春的汗水拋灑在廣袤的土地上，現在，他們又把年輕的心態綻放在絢麗的舞臺上，譜寫出一曲永不落幕的青春頌歌。
本報記者顏雲霞 龔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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