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白菜蘿蔔是北方冬季的主要蔬菜,白菜毫無疑義地佔據了冬季大半壁的飯桌,沒有之一。
大人們什麼時候起壟種上的我不知道,只記得傍晚時分隨他們去「看畦子」。
那時候,家家都有一塊菜地,這些菜地都很集中,成片的在一起,用並排的薄石板做地界。菜地邊,一般是靠近路邊,有一口石頭砌的水井,井口一步來寬,方便人們跨立在井口打水澆菜。菜園臨近的三倆家共用一口水井,所以,水井的兩側會對稱的有兩個簡易的水道:一塊石板略有斜度的鋪在井口,緊挨這塊石板的兩側再各豎一塊石板,講究的人家還會在橫鋪的石板的盡頭再豎上一塊中間打了半圓孔的石板,方便水流集中流過。
打水的工具,一般是一個鐵質的「水鬥」,水鬥下部圓錐形,上部圓形,一根扁扁的鐵條橫貫水鬥的口部,鐵條中央,有一個鐵扭,鐵扭上連著一條兩拃來長的鐵鏈,鐵鏈的另一頭,固定在一根木桿上,這就是完整的水鬥造型。
所謂的「看畦子」就是大人在水井上用水鬥打水,我在菜畦的另一頭看水流到沒到菜畦的這一頭,同時注意水流有沒有衝毀菜畦,流到其他畦中。這樣,既省的大人來回跑費功夫,又避免了水不到頭讓菜旱著,或水到頭積攢太多多費了力氣。
澆菜之前自然還有根據菜的長勢來的間苗和移栽。隔三差五的澆灌,白菜蓬勃地長了起來,待到開始卷芯的時候,人們便拿來一根根的地瓜秧挨棵把白菜捆起來,說是為了讓它的菜心長得更結實。
小雪出白菜。時至小雪節氣,天氣變冷,又還不至於上凍,人們便開始拔白菜,我們那裡叫「出白菜」。一棵棵白菜拔起後,把根部帶出來的土抹淨,裝到獨輪車上運回家。
白菜水分大,不易儲存,天氣好時,母親便叫我曬白菜,抓著白菜根,一手拎一棵,從東邊屋裡把它們拎出來,根朝上挨棵排在院子裡,下午再把它們兩兩拎回去排放在屋內。隨著一次次地拎曬,根上的小虛虛都磨沒了,表層的菜葉也都乾枯,白菜變得更加緊實。
土坯壘的爐子就在炕邊,冬天的早晨,我躺在被窩裡,看攤完煎餅的母親點爐子,煙不一會就裝滿了屋頂,再沿著屋門上框緩緩的飄到外間屋裡。我醒著,母親切菜時總會把嫩白脆甜的白菜心給我吃,在果木稀缺的年代,那是一份裝滿了母愛的美食。
吃飯的時候,一家人圍坐在桌邊,手裡拿著地瓜或者煎餅,鍋裡是熱氣騰騰的白菜,白菜裡多數時候放上幾個紅彤彤的辣椒,熱乎乎的帶點辣味,好吃又下飯。我們家裡,白菜沒有那麼多吃法,只有一種最常見的熬。熬的爛爛的,面面的,是至今放不下的味道。
即便是如今毫不起眼的大白菜,那時候也不是足量的,每到年根底下,大街上走過的婦人總會拉著相似的家常:「誰家誰家還有兩棵白菜過年唻。」言語中滿是羨慕。那時候,能有兩三棵白菜過年,也是許多人家的奢求。
如今,白菜已不是人們冬季的主要菜蔬,一年四季也都能見到它的身影,吃法更是變化多端,然而,人們對它的喜愛卻有增無減。俗語有云:「白菜豆腐保平安。」這不僅是安貧樂道的勸諫,更寄託著人們對平安的期盼。而今,更有匠人雕刻其形於金玉,寓意「百財」,擺在醒目的位置,這平凡的白菜寄予的是人們對平安富足的祈望與追求。
2021.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