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烏蒙大草原佛光臺景點,我們順著木棧道朝上撲去。視力本就不好,加上夜未央,看不清楚木棧道的臺階,我朝著日出的方向跪拜了兩三次。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我對哺育我的這片草原表達的謝意。
彭仲恭 攝
頭天晚上夜很深的時候,聊天意猶未盡的我們才回到各自的房間。洪喜跟我們幾姊妹說,放心睡吧,我五點就來敲你們的門,我們徒步去看日出。洪喜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帶著很堅定的表情。敲門聲沒有聽見,聽見我姐手機鈴聲的時候已經是六點整。我們慌忙火急地起來梳洗打扮,儘量把自己收拾得稍微順眼一點。儘管我們住在位於景區二號門的遠景酒店,但是都那個點了,徒步去佛光臺看日出已經不現實。早起的興蠻哥兄妹、孔琳姐兄妹、照福已經在樓下等候。就這樣,「看日出小分隊」分乘四輛轎車朝佛光臺趕去。幸好,我們到小亭子的時候,前方的雲海之上,還只有一道猩紅色的雲線。
彭仲恭 攝
我們應該是小亭子附近最晚趕到的看日出的人了。四五個攝影師架好「長槍短炮」已在恭候。他們穩沉安靜,我們氣喘籲籲,咋咋呼呼。腳跟站穩,我回頭朝遙遠的宣威地界的群山望去,那裡,也有一大片泛著乳白色調的雲海。那片雲海正對著坡上牧場,因此,對於出生在坡上牧場的我們而言,那片雲海再熟悉不過。而對於牧場背後這片並不算太遙遠的雲海以及日出的場景,我們竟然從來沒有會過面。在我們兒時那貧窮的年代裡,除了溫飽,牧場人沒有心情去關心太陽是怎麼冒出來的閒事。此時此刻,滿臉歲月風霜的我們,第一次相約趕來迎接故鄉的日出,心裡的滋味自是說不清楚,道不明白。
範啟彥 攝
我們的左邊是白草坪,右邊是萬丈的懸崖。懸崖下方的村莊和公路像隔著一層黑紗。大風仿佛是從懸崖的最低處灌上來的,但是,前方的雲海卻沒有受到風的打擾,出奇的平靜。我再回頭,見宣威地界的那片雲海開始向上移來,只從百草坪北面的溝壑裡往上移。由著它移動,只要不把我們的百草坪遮掩掉。雲海最上面的橘色雲線很淺,很輕。在那輕淺的橘線之上,是一段又淺又淡的天幕。淺藍的天幕之上,是深邃、神秘、高雅純淨的深藍色蒼穹。蒼穹的藍光溫和慈暖,像無需言說的深沉的愛。藍光掩蓋了星宿的神採,但是幫助我們看到了右下側那一座高過一座的綿延的山峰。階梯般的峰頂像大地的脊梁。風,饒有興致地沒完沒了地把玩我的圍巾。我生平第一次同時同刻擁有寧靜、幽微、心潮洶湧的內心。
歐陽安東 攝
宣威地界上的白霧已經撤移到了上牧場北面的深谷裡,並且已經跟紅日即將噴薄的這片雲海匯合。白霧路過的所有群山只剩下了山頂。黑色的山頂跟白霧,像極了礁石跟大海。最讓我感動的是,白霧真的把我家的小紅平房讓了出來,把完完整整的百草坪給讓了出來。
代夢涵 攝
羅尤海 攝
雲海最上面的那根雲線越來越豔亮。緊接著,一小段刺眼的宛若燒紅的「鎢絲」露了出來,豔亮的「鎢絲」灼疼雙眼。我被驚呆!孔琳姐、我姐跟我妹的讚嘆聲幾乎沒有間斷過:「天吶,太美了!太美了!」「不虛此行!不虛此行!」她們不停地拍紅日,拍自己金色的臉龐。我緊盯紅日,可是盯得再緊,也沒有看清楚新日冒出雲海的過程。三五秒鐘的功夫,整枚紅日就活脫脫地升到了雲海之上。千萬噸光芒瞬間傾瀉,金燦燦的烏蒙大草原滿目的暖意。山頂的大風車仿佛被注入了更大的能量,轉速更快。鳥聲四起,但是我始終看不清楚鳥兒到底在哪片草地裡打鬧。
彭仲恭 攝
新日冉冉升高,雲海開始慢慢湧動,越來越稀薄。由紅彤彤的朝陽、廣袤無垠的天空、起伏不定的山川大地、灑滿金光繁花遍地的百草坪、前後兩片交集的雲海共同組成的畫卷展現在眼前,也定格在心裡。那一刻,烏蒙大草原美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易俊 攝
為了不讓沒有來看日出的「小夥伴」們久等,我們往回趕,脊背上背著無限的光芒。從涼亭往下返的時候,幾頭大小不等的花牛已經在認真吃草。有個外地的攝影師問我:「是不是野牛?」我愣了一下回答他:「家牛!」我懷疑,這個傢伙不是凡間人。如果說野牛,我們這些個散落在烏蒙大草原之外、起早貪黑耕耘生活的牧場子弟,才是真正意義上的野牛。眼前的牛在自己的家鄉成長,在自己的草原老去。只是,整個夏天它們很少歸圈。白天吃飽了半躺在草地上歇息,夜幕降臨了找個背風的地方臥一夜。它們的主人不會擔心牛被偷被盜。我感覺這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夜不歸宿的牛跟它們夜不歸宿這件事,是烏蒙大草原和諧的、溫情萬千的風景。而日出,是讓和諧、溫情的風景進入人的視線,豐盈或淨化人的內心。
周海濤 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