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寮是濱海景區,位於蒼南縣馬站鎮。景區內大小沙灘數處,大多灘緩沙細,浪小潮平,加之水面開闊,是觀看日出與戲水堆沙的好去處。
八月某日,我避開人潮,客驛在漁寮風景區王孫度假村。所住客舍建在海岸上,道坦下就是王孫沙灘。橫臥南北的沙灘半月形狀,它地勢平坦,沙層肥厚,沙質潔淨細膩,佔地廣大, 區位視野良好,整體自然條件還算不錯。
六點不到的黎明,我們光著腳丫在沙灘散步。此時,天色剛剛放亮。
皎潔似鉤的月亮還掛在西方,膝前依依一顆亮晶晶的星星。——昨夜透過薄紗雲霧,我曾遙見這顆星星,他就如現在這樣傾身在月亮裙邊,他們娓娓低語、卿卿我我。看上去,他們更像一對彼此相愛卻不曾衝破禮教藩籬的男女,明了眼前溝壑橫亙,相聚總會離別,所以即便前途未卜亦義無返顧,依然珍惜溫柔以共的分分秒秒、脈脈廝守,「唯恐再來吾不見,偏於此另意難忘」。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此時,我竟莫名地吟起南唐後主李煜的《虞美人》,想起了李煜與女英的故事。料想此景,李煜懂的,女英懂的,讀懂他們故事的人懂得。女英是大周后娥皇的胞妹,她傾慕李煜絕世才華,李煜鍾情於女英的才貌雙絕,但當時李煜已與娥皇成親,女英也是因為娥皇病倒才得以家人身份進宮探望。儘管女英和李煜兩心相悅,但他們之間始終保持著對世間倫常的最後敬畏。於是乎,他們「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常常幽會;於是乎,那熾熱的情感與強抑的欲望之間難免一場爭鬥,孰是孰非;於是乎,李煜落筆寫下男歡女愛、恍如對話的《菩薩蠻》:花明月暗籠輕霧,今宵好向郎邊去。剗襪步香階,手提金縷鞋。畫堂南畔見,一向偎人顫。奴為出來難,教君恣意憐。
據說,當時女英並沒有「答應」李煜,因為她知道姐姐還在病痛之中,自己不應該在這個時候有更多不軌。就這樣兩個人保持著朦朦朧朧的關係,似乎說只要相愛就夠了。在皇權至上時代,那是難能可貴的堅守。
直至後來,娥皇病亡四年,李煜立女英為後,史稱「小周后」。二人鸞鳳和鳴、如膠似漆、無拘無束的過了八年無比美好的時光。
再後來,南唐滅亡,李煜流離東京。從皇帝到亡國君,他經歷天堂與地獄。與所有悽涼故事一樣,繁華落盡、物是人非後,榮華背他而去,尊貴背他而去,太多曾經的美好背他而去,李煜被重重地摔在地上,從此倍嘗屈辱。然而,女英卻與他不離不棄、生死相依。最後,在亡國第三年的七夕,生日成了忌日,李煜暴斃在女英的懷裡。不久,女英哀不自勝,亦香消玉殞。
人生坎坷路上,縱使現實使這位亡國君萬般不堪,後人對這段愛情的評價也是眾說紛紜,褒貶不一。然而,飽諳世味,一任覆雨翻雲,總慵開眼;會盡人情,誰教呼牛喚馬,只是點頭。何況生命中有這樣一位懂他、理解他、不離不棄在身邊的女子相濡以沫,也是李煜人生之大幸。世事滄桑,我們長願「有情人終成眷屬,麥子與麥子長在一起,河流與河流歸一處」。
天色越來越亮。白雲巍巍,遠遠地望去,懸浮在天涯紋絲不動,又像與海面近在咫尺,立馬要貼到水面、隨時墜入海裡似的。海面波瀾微漾,像極了一面未磨平的鏡子,粘貼著星星點點的漁舟,影映藍天白雲,水光山色遠近相連……頗有幾分「海到無邊天作岸」意境。
傳說,林則徐少年時即天資出眾。一次,他及眾同學隨老師遊福州鼓山。爬上鼓山絕頂峰時,只見峰頂狀若筆尖直衝雲端,周圍嵐氣籠罩,一派「天風海濤」,老師即以「海」為題,出一上聯:「海到無邊天作岸」,讓大家對下聯。林則徐未加思索,巧對下聯:「山登絕頂我為峰」。
海到無邊天作岸,山登絕頂我為峰。上聯意寫站在鼓山上,眺望無邊的大海,海的盡頭是天際,海天相連,天際成了岸。林則徐的下聯則以腳踏絕頂峰,人比峰高,喻意事在人為、為者常成,抒發了凌雲壯志。上下聯對仗工整,意境更佳。此段軼事至今仍是佳話。
早上的潮水像是剛剛放學衝出校門的孩子,頑皮地一波挨著一波,急匆匆地湧上沙灘,又像玩著「快閃」藝術的青年,前一刻還在用力衝刷時光的印記,後一秒就倏忽地退回廣闊的大海……這個時間,沙灘上還沒有幾個人影,整個時空儘是浪潮撒嬌的歡聲……
不多一會兒,剛剛還素潔如冰的雲朵露出微微紅暈,白雲好像要變成「紅雲」。——原來是太陽要起床了!她如情竇初開的鄰家女孩,乍見戀人似的,輕悄悄的躲在雲朵身後,像是被籠上橘紅色燈罩,抑或是披上了絲巾,微微紅光溫柔似水。——太陽就這樣矜持,與所有期盼的眼神問了一聲「早安」。太陽伸了伸懶腰,厚厚的雲層輪廓上光彩四溢,料想她嘴角上揚、笑露八齒,那是雲朵終究遮不住的笑靨。——不一會兒,奪目的光線透過雲縫,像斷崖上一股股金色水柱傾瀉而下,剎那間,海面金波粼粼。這時,或許太陽仍在積蓄更多的力量,等待噴薄而出的時刻。終於,太陽推開了雲霞,冉冉地探出身子,萬丈金光照耀得天空似火燒的通紅……楊萬裡詩作《日出》「一面紅金大圓鏡,盡銷雲霧照乾坤」描述的不正是這般景色麼。
時間剛過七點的樣子,秋老虎開始作威。不知何時?天邊的月亮與星星捉起了迷藏,雙雙不見了。而即便蹚在水中,人們也是汗流浹背。於是,紛紛回到旅舍避暑。
夕陽西下,室內避暑的人們又紛紛出門活動。大家三三兩兩匯集在海邊,有蹲地挖沙子堆泥人的,有手足歡騰淺水觀潮的,有赤膊上陣涉深遊泳的,有一時興起遊船衝浪的,也有四處尋景擺拍攝影的……偌大沙灘出現了一天最熱鬧的沸騰。
此時,萬裡晴空萬裡雲。那些雲朵隨風地漂浮,如草原的綿羊,如雪鴿的羽毛,如素潔的絹綢,或純淨地似一張紙白,映襯海面一片水光,或淡色似一團黃紗,漸染天空的一望無際。我們欣賞著,暇想著,不知不覺間,煙霞下,幾葉漁舟悠悠,從夕陽落下處映入眼帘——漁唱晚歸。
夜幕降臨,客舍道坦上早早地擺上了餐桌,各色男女對著滿桌海鮮大塊朵頤。沙灘上,孩子們在相互追逐、打鬧嬉戲;有漁民架起音響做露天Ktv生意,時時傳來自我陶醉的歌聲;也有戶外愛好者忙忙碌碌著搭設帳篷,計劃枕畔聽浪、海邊露營……
人生海海,山山而川。人們行將在漁寮度過餘生最年輕的一天。
溫州旅遊體驗師三容三省:一位熱愛山水的求知者,一葉餘生寄流年的扁舟。處世主張:寵辱不驚,閒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漫隨天外雲捲雲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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