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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塘江,故名浙江,以每年八月十八壯觀的「一線潮」聞名於世。但是很少有人知道錢塘江的另一個名字——「羅剎江」。羅剎,惡鬼之名,象徵破壞、不幸、災禍。
錢塘江是怎樣從一條噬人的「惡蛟」變成「壯觀天下無」的觀潮旅遊景區的?這不得不提到一個人,那就是水利與河口治理專家戴澤蘅。
2019年2月4日,戴澤蘅在家人的陪伴下安詳去世,享年99歲。戴澤蘅一生做好了一件事,那就是治理錢塘江。而他的遺願就是將自己的骨灰撒入錢塘江,與這條河流相伴離開。在家人、同事的悼念與回憶中,戴澤蘅的骨灰由家人撒入錢塘江,老先生得償所願,融入到他為之工作和研究的河流中。
輓聯「心隨浪湧幾十年同仁同心圍塗治江河口南北得和諧,魂系江流千百歲潮起潮落觀景攬勝錢塘上下享平安」,是他一生的真實寫照。
緣定錢江
1939年,戴澤蘅取得了中央大學水利系的入學資格。在水利系的學習過程中,他對我國的水利和水文現狀有了清晰的認知。
大學期間,戴澤蘅多次前往不同地區,實地考察,親眼目睹因為水利設施建設落後造成的洪澇災害。滿目瘡痍、民生凋敝的景象讓年少的戴澤蘅揪心不已,堅定了學好水利,為國家治理水患的決心。
1946年,戴澤蘅來到錢塘江畔,加入錢塘江管理局。在他前往部門報到的途中,恰逢錢塘江陳家坳段再次決口,戴澤蘅在幫助當地水利部門緊急處理洪災、進行救災的過程中,看到沿岸百姓的悽慘境況,越發清楚地認識到錢塘江治理的緊迫性和重要性,從此他結緣錢塘江。此時的他還不知道自己的一生都將會投入到與這條「惡蛟」的戰鬥中去。
錢塘江以氣勢磅礴的湧潮聞名古今中外,無數文人墨客都被它深深折服。但在錢塘江大潮背後的卻是潮災頻發的現實,錢塘江的河道複雜,水流湍急,這一環境特徵是錢塘江湧潮、潮災形成的主因,治理難度極大。
戴澤蘅對同事說:「想要治理,必須要有第一手的資料,只有找到錢塘江治理的癥結所在,才能制定相應的治理規劃。」
為了建立錢塘江的水文檔案,他與同事們克服種種困難,實地考察錢塘江。戴澤蘅更是深入一線,跋山涉水,從錢塘江河口一公裡一公裡向上遊河段考察,期間積累了大量的資料。他與同事一起總結、建立了詳細的錢塘江水文路線和水系全圖。
1949年,新中國建立,戴澤蘅成為「陳文港」治理工程處長,開始為今後的治理工作制定規劃。
「邊做邊看,隨時修正」1957年,經過他們幾年的考察和規劃,錢塘江治理方案獲得了國家批准。為了徹底解決錢塘江帶來的潮患,在錢正英副部長的提議和支持下正式組建了「錢塘江河口研究站」,戴澤蘅被任命為副站長。這也正式拉開了錢塘江科學研究和治理的序幕。
「邊做邊看,隨時修正」,這是戴澤蘅一直堅持的工作原則,也是他的科學追求。
他曾表示,做事前要有一個大體的方向,按照這個方向做基礎工作,工作的過程中「邊做邊看,逐步實施,隨時修正」,這樣就不會出大錯。一個問題還沒有研究清楚之前,不輕易下結論,一定要拿出有科學依據的可靠結論。
戴澤蘅明確表示,河流的綜合治理是動態的過程,不能做到一步到位。隨著河流治理工程的推進,河流水文等自然條件會不斷變化,要放慢步伐,不斷考察,隨時修正。「一點微小的失誤,都可能帶來難以估量的人員和財產損失,要對老百姓負責。」他說。
為了徹底鎖住這條蛟龍,戴澤蘅集思廣益,廣泛與國內外相關單位展開技術交流與合作,開展物理模型研究,最早在國內開展了計算機模擬計算(數學模型計算)等工作。
他還邀請到水力學與河流動力學家林秉南、泥沙運動及河床演變專家錢寧等國內外知名專家到錢塘江從事科學研究工作,陪同他們走訪治理工程的各個項目部,在多方的合作與探討中,力求解決治江難題。
隨著錢塘江治理工作的不斷展開,需要戴澤蘅處理的問題越來越多,他肩上的擔子也越來越重。有感於自身及治理團隊專業技術的不足,戴澤蘅號召大家學習英語,及時了解國外最新的水利建設技術動態。
從「消滅潮災」發展為「治江圍墾」
進入到八十年代,在戴澤蘅的建議下錢塘江治理開始由「消滅潮災」向「治江與發展共建」的新方向轉型。他們在已經治理好的河段針對江水寬度和走向制訂了相應的圍墾方案並予以實施。
曾經河床會在幾十公裡範圍內劇烈擺動的錢塘江,擺動範圍現在被控制在2公裡至3公裡。
穩定的河口邊圍墾出百餘萬畝的土地,浙江省水利河口研究院和清華大學聯合開展的「錢塘江河口治理成效評估」項目結果顯示,這些土地上的工業開發區年產值達到150多億元,而自新中國成立以來,河口整治的總投入約50多億元。
1982年,戴澤蘅、李光炳兩位錢塘江治理的功臣,合力撰寫了《錢塘江河口河床演變及其治理》。文中詳細地講述了錢塘江治理這一世界級的難題是如何規劃、如何治理、今後應當注意的問題等,引起了國內外廣泛的關注,被學術同行譽為「河口治理成功的典範」。
20世紀80年代末,隨著海塘修築技術的日益成熟,人類有能力修築足以抵擋潮患災害的更為堅固的海塘,工程技術專家開始轉變思想,提出了「保護錢江潮景觀,人與自然和諧發展」的「新治理理念」。
在整治江道,修築新式海塘,使錢塘江水不再肆虐的同時,他們對古人的智慧和大自然的奇觀也保有足夠的尊重,保護了錢塘江獨特的自然湧潮景觀和魚鱗古海塘這一人文景觀。
治理後,錢塘江大潮形成了更多樣的潮姿,如:回頭潮、一線潮和交叉潮等。
這些變革不僅保護了錢塘江獨特的自然與人文景觀,還創造了良好的環境效益和生態效益。在沿岸溼地的保護和開發過程中,他們十分注意保持灘地的動態平衡,以滿足候鳥遷徙、紅樹林生長、重要魚類繁衍生產、生物多樣性等生態系統的健康需求。
這些變革不僅結束了歷史上錢塘江海塘「累修累毀,累毀累修」的狀況,還實現了對潮汐的有效防禦,為實現錢塘江河口的「人水和諧」提供了技術與工程上的有力支撐。
1990年戴澤蘅編纂完成《錢塘江志》,洋洋灑灑百萬字清晰地講述了從古至今錢塘江水文變化情況,詳細介紹了錢塘江治理過程。該書被選入國家重大科研項目成果,也成為水利工作科研人員的必讀書目。
幾十年,彈指一揮間,戴澤蘅見證了錢塘江從一條「惡蛟」被逐漸馴服的過程。曾經令人害怕的錢塘潮災,現如今成為了聞名世界的旅遊景點,每年吸引大量的遊客前來觀賞。在幾代水利人近百年的科研攻關中,錢塘江的治理從早期的單純防禦,到中期防治結合,再到現在的「人水和諧」,凝聚了無數水利人的智慧與艱辛付出。
「我談不上學術泰鬥」
雖然錢塘江的治理取得了豐碩的成就,但是戴澤蘅仍然不滿意。面對治理過程中遺留的一些問題,戴澤蘅決定繼續引進人才,保證梯隊建設,他十分重視各種新技術,新理論的應用。
如今,我國在強潮河口治理研究已居於世界前列。杭州灣跨海大橋、滬杭寧大橋等世紀工程,都離不開戴澤蘅窮其一生的科研成果。
戴澤蘅一生奉獻給祖國水利事業,為新中國水利科學研究、區域社會發展作出了突出貢獻,組織多次勸說他申請中國科學院院士,戴老以自己仍未達到標準為由屢次拒絕,將機會讓給了年輕的專家。
面對來自各方的讚美,他謙虛的說:「我談不上學術泰鬥,充其量算是個業務上的組織者和帶頭人。」
縱觀戴澤蘅的一生,他像一棵大樹一樣紮下根去,用無私奉獻和努力拼搏為我國水利與河口治理研究打下了堅實的基礎,在他的影響和帶領下,一代代水利人前赴後繼,使得河清海晏,家國平安。
往事不會如流水逝去,錢塘江邊的堤岸記錄著戴澤蘅的工作,中國的水利史也會永遠鐫刻下他的名字。
文:採集工程項目辦公室/中國科協創新戰略研究院
參考文獻:
1.《追憶錢塘江河口研究和治理專家戴澤蘅》,浙江省水利河口研究院
2.親歷錢塘江河口治理開發過程的回憶——戴澤蘅、李光炳訪談錄》,李海靜、王淼,中國科技史雜誌
3.《錢塘功臣——戴澤蘅》,林波如,浙江人民出版社
4.《專家回望錢塘江60餘載治江歷程》,唐婷,科技日報,2017年4月11期
5.《三代治江人》,詹媛,光明日報,2018年08月2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