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地時間5月6日晚,日本傑尼斯事務所向媒體發出官方通知:公司決定接受旗下組合TOKIO成員山口達也的辭呈,並再次向各方致以歉意。與此同時,組合剩餘4名成員也發表聯合聲明,表示將「重回偶像原點」,期待再次出發。至此,因山口達也性騷擾女高中生而產生的巨大風暴以當事人退團和退社的「雙退」形式暫時告一段落。
雖然日本娛樂圈「小丑聞三六九,大醜聞年年有」,但縱觀近兩年,像本次事件這樣影響巨大且後果嚴重的醜聞可謂屈指可數。這不僅和涉案人在日本巨大的知名度這一偶然因素有關,更深受世界各地以「MeToo」運動為代表的性別平等意識的崛起以及傑尼斯事務所在日本藝能界影響力衰弱等結構性因素的左右。而山口事件同時也為我們提供了一個窺視日本娛樂圈醜聞處理機制的窗口。
事件回顧4月25日旁晚,許多日本用戶的手機上都收到了一條「字少事大」的推送:偶像組合TOKIO成員山口達也因強吻女高中生被警視廳以「強制猥褻」嫌疑送檢。
很多人在一開始都對事件抱著難以置信的態度。山口達也所在的組合TOKIO可以說是日本的「國民組合」之一。1989年城島茂和山口達也就組成了雙人組出道。在幾次人員調整之後,1992年TOKIO基本確認了由城島茂、國分太一、松岡昌宏、長瀨智也、小島啟和山口達也的6人規模。1994年,在小島啟自發退出之後,組合就一直以5人的形式存在。
雖然TOKIO也有傳唱度不錯的音樂作品,但相比於同事務所的其他偶像組合,TOKIO的國民度很大程度上來自成員所主持或者參演的電視節目。其中,日本電視臺的《鐵腕DASH》最具代表性。在這一綜藝節目中,成員會親自參與到各種難度巨大的挑戰之中,包括獨自出海捕魚,建設村落甚至還有開發荒島。該節目不僅為組合贏得了「農業系偶像」的美稱,更常年佔據全國收視率冠軍的寶座。強大的國民度也為組合贏得了包括宣傳2020東京奧運會以及擔任福島地震災區復興大使等帶有官方及公益色彩的工作機會。
日本人氣偶像組合TOKIO但隨著時間的推移,案件越來越多的細節也浮出水面。根據日本媒體的報導,此次事件其實發生於今年的2月。從1月15日開始,46歲的山口達也就因為飲酒過度肝臟受損一邊入院治療一邊參加工作。在2月12日正式出院的當天上午,山口參加了NHK電視臺《R的法則》節目錄製,也正是在這檔面向中學生的節目中山口認識了同為參演者的被害人。當天錄製結束回到家的山口陸續喝了一瓶左右的日本燒酒,並於晚間8時許給被害人打電話約她來自己的公寓。略感不安的被害人叫上了自己另外一名朋友陪同前往。到了公寓,已經酩酊狀態的山口向女高中生勸酒、強吻,並不時粗口相向。被害人找到機會把自己反鎖在山口家中的廁所給家人打電話求救,最終被趕來的母親帶回。事後,被害人和家屬決定向警方報案。今年3月下旬,日本警方就此事數度聯繫了山口達也進行問詢。4月16日,山口才把事件向所屬公司匯報。同月20日,警方正式將案件送檢。5天後,事件才終於被媒體爆出。
山口達也在記者會上流淚道歉。不成文的「強制規定」:謝罪記者會4月26日,也即事件被爆出後的第二天,山口達也在東京召開了記者說明會。會議以山口30秒左右的鞠躬致歉為開場。而會中,他更多表達的是對於組合其他成員的歉意以及自己控制不住酗酒的悔意。針對記者關於事件細節的追問,他多以當時處在醉酒狀態記憶不清為回答。但最終,他還是表示了自己會無限期進行反省,並在幾天後向公司提出了辭呈。
事件曝光後召開記者招待會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可謂是日本娛樂圈的一大特色。在醜聞可以成為賣點甚至為演藝事業推波助瀾的美國,面向記者和大眾謝罪無疑是不可想像的。就算是同處東亞的華人娛樂圈,類似的行為也不多見。猶記得幾年前歌手陶喆在記者會上用PPT解釋自己出軌的經過時被無數公眾吐槽。但在日本,類似的舉動雖然沒有法律規定,但基本上每個當事人都會嚴格遵守。一個最好的例子是演員渡邊謙。在去年的7月,渡邊在東京召開記者會就4個月前被周刊雜誌曝光的婚外情事件進行了說明。即使渡邊常年以好萊塢作為演藝活動的據點,但拖延再三,他最終也無法擺脫這一日本演藝圈的慣例。
對於這種現象,自然有許多解釋。一種早已被用爛的文化論把謝罪記者會和下跪及切腹聯繫在一起,並歸結到日本所謂的「恥感文化」。而更為嚴肅的分析則指出了謝罪背後的制度性問題。比如,有學者就認為日本的法律相比美國有著更多「教化」的色彩。在美國的謝罪記者會很可能會被對方律師當作不利證據在庭審時使用。而在日本,本方律師則會把記者會當作當事人表達了相當程度的悔改進而爭取刑罰的減輕。雖然可能和記者會並沒有直接的關係,但此次的山口事件也最終以雙方達成和解,東京地檢署以「起訴猶豫處分」(即不立刻起訴,在一定時間後可撤銷)作為最終的判定。
日本謝罪會另一個十分有特色的地方在於,會見有時並不僅限於當事者本人,事件的相關方也會被期待作出自己的公開說明。在山口進行單獨道歉之後,傑尼斯事務所的喜多川社長也向媒體發出了道歉信,而TOKIO的其餘成員也一起召開了說明會。如果當事人的家屬也在娛樂圈的話,他們也通常會召開類似的會見。比如2016年,演員高畑裕太因為強姦致傷被捕。他的母親,同時也是資深演員的高畑淳子身著一身黑衣聲淚俱下地為自己「養不教」之責向公眾道歉。而同年6月,在演員高知東生因持有毒品被逮捕後,其妻、演員高島禮子同樣出面向大眾進行說明。
醜聞的可見影響如果說道歉記者會背後有著不成文且不可見的倫理規則,那麼醜聞對於當事人演藝事業的影響則有著更為實際的體現。雖然具體的罰則要視各事件以及事務所處理能力而定,但一定期間淡出演藝圈以及來自代言公司的錢財索賠基本是可以確定的後果。
在山口事件被曝光之後,幾乎第一時間,他出演的所有節目都發表了暫停播出並進行整頓的消息。5月7日晚間,日本電視臺正式作出決定:山口在該臺常規參與的包括前述《鐵腕DASH》在內的三檔節目都會將他除名。與此同時,同臺的其他節目在今後也不會再邀請他。同一天,山口和被害人一起參與的,目前正處在停止播放狀態中的NHK《R的罰則》則直接宣布節目永久停播。另一方面,山口事件雖然給TOKIO組合全體帶來了巨大的負面影響,但目前看來傑尼斯事務所大體上還是穩住了勢頭。電視節目方面,全團出演的富士電視臺節目將會把山口的鏡頭刪除後播出。廣告方面,現在組合代言的公司基本上採取了繼續錄用TOKIO剩下成員為代言人的方針。東京奧委會和福島縣政府也表示會繼續保持另外4名成員的職務。當然,無法挽回的損失也是切實存在的。TOKIO所出演的廠商和電視臺基本上都會向傑尼斯事務所提出違約金的賠償,有日本媒體估計每筆賠償至少2到3億日元。與此同時,即使在沒有山口的情況下,從1994年已經連續24年出席《紅白歌會》的TOKIO,今年不出意外的話將無法登臺。NHK很可能藉由這次事件徹底削減傑尼斯事務所這一席的出場名額,不再替補。經歷了公司內部權利鬥爭和SMAP解散等諸多衝擊的傑尼斯事務所無疑再一次受到重創。
最後,不得不提到的是此次事件背後另一層的宏觀背景。從今年初開始,在全球進行的正視性騷擾,強調平權的社會運動在日本也颳起了一陣旋風。先有日本財務省的次官對女性記者的性騷擾被曝光從而辭職,後又有包括水原希子在內的藝人質疑著名攝影師荒木經惟對於模特的行為是否已經超出了底線。此次山口事件所引發的連鎖效應很難說沒有受到相關趨勢的影響。
值得指出的是,不管在日本還是中國,有部分粉絲仍然採取了「指責被害者」的態度。「高中生隨便去男人家就已經錯了」、「這件事根本就是仙人跳騙局」等聲音在社交網站上沒有斷絕過。在這裡想引用石原裡美在年初熱播劇《unnatural》中的一段臺詞再次告訴大家:「不管女性穿著什麼樣的衣服,又或者喝到酩酊大醉,這些都不能成為男人為所欲為的理由。沒有得到雙方一致同意的性行為就是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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