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初,我到洛陽開會,會議方組織代表們參觀少林寺。那個時候的少林寺已經很有名氣,1982年上映的一部武打片《少林寺》,紅遍了大江南北,不僅捧紅了明星李連杰,更是炒熱了少林寺。
少林寺位於洛陽東南的嵩山腳下,距離洛陽城中心大約70餘公裡,那個時候洛陽還沒有高速路,大巴車足足走了三個小時。令我沒想到的是,除了山門和新建的天王殿外,寺內並沒有什麼像樣的建築,令人印象深刻只有院外的塔林,這也許算是唯一的古蹟。
其實少林寺是一座極為古老的寺廟,初創於北魏太和十九年(495年),孝文帝元宏用其安頓來朝的印度僧人跋陀。北魏孝明帝孝昌三年(527年),禪宗祖師菩提達摩(Bodhidharma)來到少林寺,他在跋陀開創的基礎上,廣集信徒,傳授禪宗,寺院的規模逐漸擴大,僧侶日益增多,少林寺逐漸成為禪宗祖庭。
建德三年(574年),北周武帝下令禁止佛教傳流,史稱「建德毀佛」,少林寺首次被毀。不久,北周靜帝予以修復。隋文帝楊堅逼退北周靜帝建立隋朝,楊堅崇佛,擴建少林寺並賜土地一百頃和大量財物,少林寺逐漸擁有龐大廟產。隋末群雄並起盜匪橫行,少林寺組織僧侶保衛廟產,開始形成專門的武僧隊伍。隋末唐初時,少林武僧曾協助李世民作戰,留下了「十三棍僧救秦王「的故事,這就是電影《少林寺》的劇情來源。
唐太宗李世民上臺後,更進一步賜給少林寺千頃良田,大量封賞參戰僧人,使少林寺名揚天下。少林寺僧兵成為一支常備武裝力量,輔助地方軍隊作戰。唐高宗李治和皇后武則天,也對少林寺多有義助。至唐宋年間,少林寺已擁有土地14000多畝,寺基540畝,樓臺殿閣5000餘間,僧徒達2000多人,步入鼎盛期。
元、明時期,少林寺始終延續了前人留下的演武禮佛傳統,明嘉靖時期,少林寺武僧曾參與過對抗倭寇海盜入侵的作戰,因戰功受到朝廷表彰。但自滿清入關後,嵩山少林寺被清廷嚴密監察及資助,並明令漢人不可習武,少林寺影響力日漸衰落。
民國初期戰亂頻繁,少林寺曾組建民團,購置槍彈武器自保。1928年,基督將軍馮玉祥佔領洛陽,慫恿部下石友三於3月15日縱火焚燒少林寺法堂,次日,又令軍士焚燒寺內天王殿、大雄寶殿、鐘樓、鼓樓、六祖堂、龍王殿、緊那羅殿、閻王殿、庫房、禪堂,200多僧眾幾乎被殺盡,一大批珍貴文物及5480卷藏經化為灰燼。
文革期間,少林寺宗教活動被勒令停止,僧人全部強制還俗,佛像盡毀,寺院亦被移作他用。直至文革結束後,方才逐漸恢復,而促使其發生轉折的,恰是1982年上映的那部電影《少林寺》。
十年後當我再回到少林寺時,對那裡的變化甚感驚訝。僅僅十餘年的光景,原本一座不起眼的小廟已經發展成為宏偉的寺院。山邊的停車場一眼望不到頭,竟然難以找到車位。寺外的廣場青石鋪地,中間矗立著巨大的花崗巖牌坊,寺內亭臺樓閣林立,而門票價格已經翻了無數倍。
少林寺已經成為中國寺廟商業化、產業化、企業化的領軍者,而實際的操盤手,就是少林寺著名主持釋永信。這位極有頭腦的僧人,原名劉應成,1965年出生於安徽穎上。1981年,年僅16歲的初中生劉應成到少林寺,拜方丈釋行正為師,披剃出家,取法名釋永信。
永信法師不像北京龍泉寺的主持學誠法師那麼擅長讀書,所以從未取得顯赫的學歷,但這並不妨礙他能脫穎而出。他不是選擇到佛學院去啃書本,而是到江西雲居山、安徽九華山、北京廣濟寺等處「參學」,豐富自己的閱歷。三年後回到少林寺跟隨方丈釋行正,很快便受到重用,成為民主管理委員會成員之一,1987年行正法師圓寂,他終於接了師傅的班。
1988年,少林寺首次對外公開表演,從此走上"功夫經濟"的道路。此後,少林功夫表演團已經到訪過數十個國家。當少林寺不斷出現在世人眼中,其商業大門就已敞開。1998年7月14日,少林實業公司註冊成立。如今的少林寺,已經不再滿足於門票和旅遊收入,已在美國、英國、德國、法國等中國大陸之外的地區建有30多個少林寺文化中心。這些文化中心借鑑西方俱樂部模式,以租賃場地為主,派僧人做輔導,實行會員制,主要向會員傳授武術、禪修、中文語言和少林養生知識等五方面的內容。
據少林寺旅遊景區管理局統計數據顯示:2006年少林寺門票收入突破1億元。少林寺在海外開設的分寺收入達每年1000萬英鎊,其中1/3歸寺院。少林寺旗下的其它各項產業所帶來的收入尚未計算在內,甚至一度傳出少林寺將要上市的消息。其經營規模和手段,遠遠超出了釋學誠當年領銜的北京龍泉寺。
少林寺的武術表演,催生了登封的武術經濟。少林寺周邊漫山遍野的武術學校,為無數家境貧寒的弟子們編織起人生夢想,而當年這些少年中,就有如今的明星王寶強。登封縣為了表彰釋永信對地方經濟的貢獻,特贈其一部百萬元的大眾越野車。
永信法師目前的官方身份是:少林寺方丈,中國佛教協會副會長,河南省佛教協會會長,第九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代表,全國青年聯合會委員。永信法師已經是中國佛教界的領軍人物。
近年來,少林寺的商業化和永信法師也是備受爭議。「環球網」刊載的《雲南信息報》2015年9月9日一篇報導中,詳細梳理了釋永信被實名舉報的經過。有關部門曾啟動過調查,不過至今為止,官方並沒有給出明確的結論。但他要比學誠法師幸運得多,沒有結論,便是結論。
少林寺,原本是「松間月淡孤窗影,竹裡風清一榻香」的佛教清淨地,如今卻是「八方俱紅塵,塵埃何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