眭澔平 著
[內容簡介]
1991年1月4日凌晨,三毛神秘死亡,她的死因一直是個謎。當時未及而立之年的青年才子眭澔平作為三毛最親密的人,躲開了一切媒體的追訪,奔赴英國留學。在旅途中眭澔平意外發現三毛生前送給他的書中的信箋——這是三毛在離世前的最後一封信……
三毛與我的「小熊」生死之約
這是一段塵封多年的往事。
直到三毛過世的前三天她還打電話跟我叮嚀:「我上次差點死在西藏,現在馬上又要開刀,記得,如果我先走了,你一定要幫我抱到真正的『小熊』,我實在太愛它們了!如果你能真幫我抱到一隻大的『母老虎』更好,我屬『羊』,就算死了也不能『羊入虎口』,只有靠你這個屬『豬』的,去『扮豬吃老虎』!」
三毛真的是一位充滿愛的女人,在我們的談話中她不止十次跟我說:要做一個巨大的「絨毛小熊擁抱機器」放在臺北市的街頭,旁邊有一個十元的投幣孔,今天誰的心情不好都可以簡單快速地投個小錢接受小熊的熱情擁抱,一定馬上就能開心地得到那種有如「泰迪小熊」(Teddy Bear)陪伴歐美孩童,度過人生悲歡歲月的愛與祝福。
言談中我感受得到一個文人內心亙古的孤獨,我們也終究來不及把她的構想申請列入臺北政黨輪替的市政基礎建設項目裡,她就早已匆匆地走了。我不知道在我們相識相知的1990年那一年期間,曾幾何時三毛開始不再喊我的名字「澔平」,而直接稱呼我為「小熊」;我們也會彼此相贈玩具小熊,9月她給了我一隻她口中最心愛的「棕色小熊」去英國利茲留學,同年底我也從英國帶了一隻「白色小熊」送到她榮總醫院的單人病房裡。
從那個時候開始,我仿佛被她默默賦予了一種不言可喻又至死不渝的神奇使命,因為我不但在隨後的20年裡,一口氣連續隻身自助旅行了全世界一百八十多個國家,即便在她死後的當年開始,我就懵懵懂懂地重走了她筆下的世界,從西班牙、加納利陸續接力似的跑到了撒哈拉沙漠的前西班牙屬地拉庸,還曾在沿途跟她所有知交的中國人、西班牙人都結交成為我的好朋友。
每次展讀三毛給我的最後一封信時,我都依然有一種恍如隔世的年少迷惘,分不清在這流逝的20年光陰河流裡我所做過的許多事,到底是因著一個好友的約定,還是單純只為了自己好奇探險的心情驅使——就像三毛第一次見面就說,我是個「跳躍的種子」。
這真是一個寫了20年的功課。其實我並不想交「成績單」,但是走筆至此自己才驚訝地發現:我和三毛所謂的「生死之約」竟像一種「預約催眠」的指令,如果不是這些照片影像歷歷在目,連我都不敢相信自己怎麼就像金曲獎盲人歌王蕭煌奇的那首歌《你是我的眼》──幫三毛一個也沒漏掉的,不但去「看」了,也都一一奇幻地去親身參與經歷了,最後竟然還組成了現在別人眼中所謂的「眭澔平奇幻的人生」呢!
我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奇幻」,倒是我和三毛不成文的「生死之約」實在奇幻。在她過世後為了紀念她,我與音樂人譚健常、小軒合作了紀念三毛的音樂專輯《飛夢天涯》,這是我演唱的第一張唱片,為我得到了第五屆金曲獎最佳流行音樂新人獎,9年後又得到了第十四屆金曲獎非流行音樂的最佳專輯製作人獎——我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真的可以用音樂、文學加上旅行,延續了三毛從《橄欖樹》到《夢田》的創作歷程。
「生死之約」可以有很多種,有的靠著不必言喻的默契,有的依照彼此明確的約定。那麼,我與三毛所謂的「生死之約」應該算是哪一種呢?其實,不必拘泥形式,這一次何妨暫時由我來客串扮演電影《鐵達尼號》中的主角老蘿絲,多年之後重遊海難失事的地點,把二十年來我為三毛所完成的這份旅行「小小成績單」,當做是那串「海洋之心」的美鑽一般,踏上現在自己所處的這個人生半百的分水嶺上,向下丟去這人生洪濤幻變的大海以悼祭故友——這也算是永遠珍惜感念我與億萬讀者所曾經共同相知相惜的一位年少摯友吧!
夜遊陰陽界的真偽至今無解
信仰基督教的三毛其實對民俗宗教都抱持著極為開闊、尊重的角度,所以她不但對佛道的廟宇一概不忌諱之外,還曾經跟天主教神父私下透露有過當修女的念頭,後來也私下與文友一起好奇嘗試過「碟仙」、「錢仙」,甚至接觸到傳統民俗中的「觀落陰」與所謂的通靈「自動書寫」。
身處如此遙遠廣寒的地域,遊移在昏沉深夜與幽暗凌晨的陰陽交界點上,我的腦海裡突然全是三毛先後告訴我的靈異傳奇事跡。其實三毛說她原本並沒有什麼靈異的體質,實在是丈夫荷西潛水意外身亡,令她悲傷欲絕才努力尋找任何有形或無形的管道,想去跟荷西的亡靈連上線,以便聽聽愛夫最後的訣別。始料未及的是這扇靈界幻妙的窗口一旦被開啟後,她似乎可以隨時叫喚死去的靈魂附在她的右手「自動書寫」與她清晰理智的頭腦對談。但是她同時語重心長地提醒我——任何接觸靈界的分寸一定要拿捏得宜,否則將無法駕馭而失控。
那是發生在另一個同樣深深的夜裡,她說那天晚上讀完馬賽爾演講集《人性尊嚴的存在背景》後,試著想再次使用新學到的「自動書寫」通靈法,跟亡夫荷西以西班牙文溝通。荷西的「靈」忽然又來了,他透過「筆談」要求三毛為他獻一場天主教的彌撒,但卻對三毛提出主持彌撒的三位優秀神父一一拒絕,還說他們都不是「好人」。此刻三毛才恍然大悟自己可能請來的並非荷西,因而嚴厲要求對方透過自己的手,靈動寫出真正的身份姓名。可怕的事情發生了,當她的手快速晃動,躍然紙上的拉丁字母竟赫然組成了恐怖的西班牙文「Dios Demonio」(魔鬼之神)。
三毛原本就不是一個迷信無知的人,經過這次驚心動魄的教訓她更為謹慎處理自己的靈動感應,人前人後除非知交好友,否則絕口不提,也不再主動探索嘗試。我不禁想起一部在三毛死後多年才上映的美國電影《美麗人生》,劇情居然就演著意外身亡的丈夫與妻子十分相愛,進而有一次讓太太的手顫抖地寫出了他想對妻子訴說的情意,反而把愛妻給嚇到了。對此我也覺得詫異,只是三毛和我都同意孔老夫子的說法,最好還是「敬鬼神而遠之」。
三毛跟我講在她42歲那年,也就是荷西死後第6年,在媒體的安排下她曾去過臺北市六張犁的無極慈善堂參加「觀落陰」,也就是道教傳統的所謂「觀靈術」。誦念的經文伴隨著木魚法尺的敲擊催促聲中,據稱三毛果然進入了所謂陰陽兩界交接的奇幻狀態。經由當年現場的實況錄音佐證,三毛用紅布蒙著雙眼竟然看到了她個人所謂的「生死簿」。還慢慢念出裡面的內容,其中明確寫著她這一生會寫「23本」書——在錄音帶裡當時的三毛還俏皮地自言自語:「我現在才寫了14本呢!」誰也沒想到後來又過了6年,三毛48歲驟逝,出版社仔細核計她生前的作品,不多不少就是「23本」——這到底是巧合還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數?真是無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