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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洲村,至今頂著「廣州最文藝古村」的光環,但盛名之下,去過的人卻都用失望表達觀感。
曾經讓大師關山月都深深著迷的小洲村是如何一步步走向沉淪的?未來,小洲村走向何方?
(小洲村 | via網絡)
1
說起小洲村,你會想到什麼?是瀛洲古寨、嶺南水鄉、抑或是最後的小橋流水人家?
我相信最多人首先會想到的還是「廣州最文藝古村」。
小洲村的文藝氣息並非空穴來風。在藝術界,素有「北有宋莊,南有小洲」這一說法。
上世紀60年代,海珠還被稱為河南,小洲村還被一片水域重重包圍,與它隔江相望的還不叫大學城,而是小谷圍。
相對閉塞的地理環境,讓小洲村恬淡的水鄉景色與質樸的人文風俗得以保留,就連嶺南畫派大師關山月也為這裡獨特的自然風貌所吸引。
(小洲村 | via網絡)
蜿蜒交錯的河湧,規整有序的祠堂,參差錯落的民居……優美的意象給了大師無限的靈感,因此他在這裡一呆就是幾十年。
為了吸引更多同道中人前來交流創作,晚年的關山月與黎雄才等人自籌資金,在小洲村的西南角搞了一個名叫「藝術村」的社區。
也許是因為名人效應,消息一經傳出,來者便絡繹不絕。
前輩如梁世雄與周彥生等美術大家,後生如初出茅廬的青年學生都紛紛開始在小洲村的街道和祠堂裡面搞創作、辦展覽、開沙龍。
彼時還沒有流行什麼咖啡古著小清新,小洲村的青磚瓦房底下可都是實打實的藝術匠人。
巔峰時期,小洲村裡聚集起了至少200間藝術工作室,領域涵蓋繪畫、雕塑、攝影、書法、音樂、曲藝、文學、陶藝、電影、廣播、民俗文化等眾多門類。
「最文藝古村」這一名號,於當時的小洲而言稱得上是實至名歸。
2
什麼事情但凡跟文藝沾點邊都會火上一把,小洲村也不例外。
曾幾何時,它還與東山口、沙面、紅磚廠、太古倉共同佔據著廣州文藝青年打卡地標的TOP5,網上隨便一搜,儘是「遇見小洲」、「邂逅小洲」這樣的優美措辭。
但最近幾年,你會驚訝地發現——小洲村「不行」了。
一個明顯的變化就是:讚美的語句越來越少,批評的聲音越來越多。
現在再去搜索「小洲村」,得到的結果很大機率會是「嶺南水鄉風光不再」這樣的新聞報導,又或是網友們對小洲村「名過其實」的種種質疑 。
其中有一條評論讓我感觸頗深:「慕名而來,失望而歸。」
這讓我想起了四年前第一次走進小洲村時候的感受:與期待中的「遷客騷人多會於此」不同,目之所及,就只得個髒和亂字。
河湧散發著惡臭,垃圾隨處可見;飛馳而過的電動車不是揚你一臉灰,就是濺你一身水;作為歷史文物的蠔殼屋、青磚房沒見多少,違章修建的筒子樓倒是築得很高。
曾經大師雲集的藝術村成了謝絕參觀的私人小區,街上稍微與藝術有點關聯的事物只剩下了流水線式的培訓機構,以及那一間間批發市場般的畫具超市。
倒是只在周末營業的客棧、咖啡廳、和手工店在村子裡遍地開花。有人生意火爆開了分店,有人經營不善「旺鋪轉讓」。至於所謂的傳統老字號,那就真的是難辨真假了。
因為失望,後來我就沒有怎麼去過小洲村了,直到前段時間因為工作需要,才再次造訪。
遺憾的是,情況並沒有往好的方向發展。
看著村子裡「我愛小洲」公告欄上貼滿了的出租屋廣告,我也接受了文藝小洲已淪為城中村的現實。
值得一提的是,村口的那些士多和檔口還在賣著不知道多少年前的手繪地圖和明信片,殊不知當中的許多網紅景點和文藝小店早就已更新迭代,不復存在了。
3
事情還要從2004年開始說起。
那一年,與小洲村一江之隔的廣州大學城建成啟用。
隨著外來人口與藝考機構的大量聚攏,小洲村「藝術書畫之鄉」的名聲逐漸大振,每逢周末,前來遊玩的人就絡繹不絕。
在車水馬龍、紙醉金迷的大都市裡面,小洲村的麻石古街與青磚瓦房很容易激起人們對於文藝與鄉愁的諸多想像。
只是每個人對於這個想像的反應都不盡相同:有人從中汲取了創作養分,有人從中看見了利益商機。
為滿足日益增多的消費需求,小洲村村民們開始大規模地拆舊建新。一棟棟擁有歷史價值的老建築倒下去了,一批打著懷舊、復古、文藝旗號的商業設施建起來了。
不堪其擾的藝術家們不是閉門謝客,就是紛紛外逃。那個曾經被人奉為「藝術伊甸園」的小洲村,也逐漸淪為了披著藝術外衣的世俗消費場所。
(小洲村拆舊建新 | via網絡)
然而,彼時的海珠區早已有意把小洲村打造成自己的旅遊招牌,眼看著小洲古樸的鄉村氛圍將要消弭,市、區兩級的文保部門馬上出擊,一連頒布了多個紅頭文件來「撥亂反正」:
2004年,小洲村被認定為嶺南水鄉活遺址,劃入保護範圍;
2006年,《廣州市海珠區小洲村歷史文化保護區規劃》草案裡提到了小洲村建築外立面統一為「黑白灰」三色的設計要求;
2008年,《廣州市海珠區華洲街小洲村旅遊發展總體規劃》提出將小洲村打造為廣府水鄉、創作一條街、小吃一條街等等;
2009年,《廣州市海珠區小洲村歷史文化保護區保護規劃》劃定了小洲村內5.14公頃的歷史文化保護區;
2009年,《廣州市建設現代產業體系規劃綱要》中提出了建設小洲美術原創基地的規劃;
……
規劃很多,藍圖很美,措施歸結起來就是簡單三個字:不準拆。
奈何村民們擅長「打遊擊」,攔都攔不住。白天有人看管,他們就千方百計地在晚上折騰。
據不完全統計,到了2012年時,小洲村裡的老建築僅剩下了400多間。
而就在同一年,《萬畝果園溼地保護區土地徵收方案》實施,小洲村的農業用地被大量徵收為溼地保護區。村民們獲得了一筆巨額補償,但同時也讓失去了收入來源的他們更加變本加厲地拆舊建新。
本就所剩無幾的青磚瓦房,一夜之間又拆了3/4。
(小洲村拆舊建新 | via網絡)
藝術家走光了,老房子拆完了,遠道而來打卡的遊客也沒什麼可看的了,能不失望而歸嗎?
此後的7年間,儘管市區部門仍然積極頒布了多份的規劃文件,但基本上也已經是回天乏術。
最文藝古村?「泯然眾人矣」。
4
文藝古村的沉淪,是誰之過?
仔細想想,村民們建房子追求更好的生活錯了嗎?通過出租獲得更可觀的收入來源錯了嗎?好像都沒錯。
誰都知道青磚瓦房與蠔殼屋好看又有歷史價值,但大部分人卻忽略了它在今天已經「不中用」的這一事實。既然有機會住進光線更足通風更好的房子裡面,誰又願意在回南天的時候忍受潮溼與黴臭呢?被徵收了生產用地的農村村民,不靠出租賺錢,還能靠什麼收入來維持自己的生計呢?
看似瘋狂的拆舊建新背後,不過是村民們把改善生活的希望,寄托在了建房收租之上罷了。
(小洲村內一棟粉刷精美的房子門前寫著招租)
商家們的進駐開發又錯了嗎?也不盡然。
小洲村的商業氣息日益濃厚這一點無可否認,但文化藝術跟商業利益,從來都不應該是矛與盾的關係。
想想成都的寬窄巷子,想想浙江的烏鎮,再近一點的珠江新城K11,哪個不是商業模式純熟,同時又極具文化藝術氣質?
再說,有多少個遊客是真正抱著「文物考察」與「藝術鑑賞」的心態來小洲村的呢?都不過是想感受一下古樸而有質感的鄉村環境,逛累了再找個有wifi的文藝小店喝喝咖啡享受一下悠閒時光罷了。
商家們不惜花高價錢租下並修復老建築去開餐館、辦民宿,既滿足了遊人,促進了消費,又保護了老建築,一舉兩得。
(開在老建築裡面的舊物館)
有很多人會怪政府部門的不作為。
確實,在前一階段的規劃管理上,面對村民的瘋狂搶建行為時政府部門顯得太過力不從心。
但從2014年開始,廣州市政府就開始以連續5年每年6000萬元的資金投入,設立了文物保護專項資金。小洲村就曾分得過300多萬元進行文物修繕工作,像是簡氏宗祠,和僅存的幾間蠔殼屋就被修繕保護得非常好。
另外,政府連續十幾年的規劃也並非一無是處,像是在村口的高架橋下建藝術區這樣的想法就很大膽。其作為小洲地區當下的文化創意產業龍頭,也成功地在全國範圍裡面打出了名堂。
只是一兩個亮點不足以掩蓋整體的沉淪——曾經原來那種小橋流水的風光、富於嶺南水鄉風情的建築已經被破壞的太過嚴重,面目全非。
(沿橋而建的小洲藝術區 | via網絡)
5
小洲村出路何在?
前不久,《廣州市海珠區全域旅遊發展規劃(2019-2022年)》正式發布。
小洲村的改造再一次被提上了日程,它與黃埔古村一起,被列為海珠區「擦亮古村名片,發展旅遊+」的兩張底牌。
願望是美好的,但和廣州諸多舊城改造項目一樣,小洲村想要恢復水鄉風情,也必須處理好紛繁複雜的利益訴求,這項任務不可謂不艱巨。
和其他地方不一樣,如何讓小洲村再現往日水鄉風情的同時,重新獲得藝術家們的青睞,也是小洲村要解決的一大難題。
畢竟,小洲村最大的特色在於水鄉風情與藝術的相得益彰,丟失了這個,它就變得既面目可憎,也毫無趣味。
*參考資料
1、南方都市報相關報導
2、大洋網—信息時報相關報導
3、《法治視野下的小洲村傳統建築保護初探》—許孛來
4、《傳承與嬗變_廣州市小洲村的空間轉換》—方遠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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