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時間和距離允許,我願意放棄駕車,以步行的方式到達目的地。行走而不是趕路。腳步一匆忙,心裡就只剩下那個目的地了。
走在人行道上,你會看到園林部門精心設計的綠植。高大的和低矮的錯落,深綠的和淺綠的相間,五月花和六月花相鄰,黃葉和紅葉參差。一團朦朧的光斑印在地上,隨著樹葉的晃動而變幻,鳥兒拍打著翅膀從一棵樹飛到另一棵樹,再去找它,不知隱藏在哪個樹枝上了。樹枝和樹枝之間常會拉著蛛網,狩獵的蜘蛛居中,若無其事,其實滿腹心事。行人走路的姿態也不一樣,有的低著頭,有的挺著胸,有的目不斜視,有的心不在焉。
就這樣走著,我常問同伴:看到了嗎?她總是一邊問「在哪裡」,一邊東張西望。有些事物瞬間即逝,移動眼神時,那個思維便錯過了。
我時常感嘆,我生在那樣一個慢節奏的年代,父親將院子種滿花草,母親從圖書館借來了少年讀物。不看書、不寫字的時候,我翻過土塊,玩過螞蟻,挖過蚯蚓;像個男孩子一樣,爬過大沙堆和小土坡。下雨的時候,也是由著性子,穿上雨衣和雨靴衝進雨中踩水,站在簷前讓如注的雨水隔著塑料雨衣砸在頭頂和肩膀上。我移栽過花草植物,嘗過它們的果實。我還養過一水缸的蝌蚪,看著它們脫掉尾巴,長出四肢。
想到童年,我的小學班主任老師的神態總會浮現在眼前。那個胖乎乎的朝鮮族姑娘專注於她的職責。她讀到我寫媽媽的文字時,「咯咯」地笑了起來,露出一排好看的白牙。她說,你觀察一下老師,老師笑的時候是不是皺紋都聚在一起,怎麼會散開呢?這句話,作為寫作的一個啟蒙,我永遠地記住了。認真地觀察,是寫作者首先要培養的一個視覺和心理習慣;觀察的更深層次,更多的是對人生的思考和人性的探求。
那些被常人忽略的景象,經過作家眼睛的捕捉和語言的雕琢,便煥發出珍寶一般的光彩。王劍冰老師曾在《水墨周莊》一書中描寫過一種鳥,「白色的飄飛的鳥」「初開始它像一頁白色的羽,飄啊飄的,說它飄是因為它並不怎麼動用自己的翅膀,更多的是在氣流中劃。」美嗎?它不過是水鄉一種常見的水鳥而已,你當然也會看到,可你能寫出這樣美妙如詩的語句嗎?
文字節奏的掌控也許和說話的習慣有關,思維跳躍、語言豐富固然是寫作者不可多得的潛能,可在篇幅有限的文章中,特別是在散文寫作中,面面俱到的描述是不太可取的。
做「警界散文」微信公眾號編輯時,我總會收到一些文章。那些來自基層民警的故事真多,突發的、緊急的、驚險的、揪心的,層出不窮。能看得出,那是在短暫的休息時間中匆忙寫成的,少了一些文學的思考,所以,它們不能稱為一篇文學作品。倘若將自己當成一個記錄事件的旁觀者,而不是參與者,那麼你的作品就會缺少內涵。更何況,你急於表達、想要情景再現的結果,是將文字送上了「高鐵列車」,那山野裡的風和路邊朦朧的燈光隔著厚厚的窗玻璃呼嘯而過,連一點風聲都聽不到。
你要走出「高鐵站」,放慢腳步,走走停停。在寫那些驚心動魄的故事時,為什麼不寫一寫派出所門前燈箱透出的燈光?它不僅僅是一個標誌,更是一束希望的光芒。你應該能看到,公安民警在訊問室中熬紅的雙眼和揪成蓬草般的頭髮;你應該能看到,公安民警不是鐵人,他們也有無助和沮喪的另一面。你甚至可以寫一寫,被生活擠壓成一個罵罵咧咧的女漢子般的警嫂,她的語言透著無奈和心疼,可她嘴上還是要這樣說:這個家啥也指望不上他……
寫作是帶著悲憫和溫度的情感表達,有時需要傾訴,有時更需要隱忍。它更像是在作畫,那種錯錯落落、遠遠近近、虛虛實實、深深淺淺,都是在表達,都在為一個主題服務。當然,留白是必須的,你要給聰明的讀者一個自由想像的空間,讓他們去猜、去想、去回味,那樣,你的文章就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