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睜開眼睛已經是北京時間的上午了。吃了早餐,喝了咖啡,拿著書,好像學生複習一樣的認真。「如果路上的驚喜是你旅行最大的意義,那伊朗也許是這個世界上你最應造訪的國度……」,讀完這句話,心裡的期待又增加了許多。在我們總計十六天的行程中,除了首都德黑蘭,我們還將拜訪卡尚、伊斯法罕、亞茲德、設拉子、亞蘇季、阿瓦士。這些城市的名字,有些是在網友的旅行攻略中反覆出現的。
有些則是我們自己的堅持:卡尚的波斯玫瑰,是心底裡的浪漫希冀 ;阿瓦士雖然位列世界最熱城市榜單,但因其附近有著豐富的、極其古老的美索不達米亞文明遺蹟而被我們毫無猶豫地編入了行程--無法親身前往伊拉克尋找兩河文明,那麼就找一個最接近的吧,美索不達米亞剛好滿足了我們的願望。閨蜜說,我們每一次的旅行,似乎都更偏重人文歷史--是因為我們這代人對那些久遠時代更感興趣嗎?
抵達德黑蘭霍梅尼國際機場。下飛機前,穿短袖的女士們,自覺在外面套了件襯衫,頭巾也在輕鬆的氣氛裡,戴到了頭上。然後互相看一眼,哈哈大笑。德黑蘭機場機場比我想像的要快速,工作人員真的很友好。在行李轉盤處,我們拍了背影照片,面對著的照片是伊朗曾經的宗教領袖霍梅尼和現在的宗教領袖哈梅內依,只是當時我們也不清楚,這兩位老爺爺到底誰是誰(後來聽導遊說,這兩個人不僅長得比較像,而且波斯語名字的發音也很接近)。
作為旅行團的「後勤部長」,小吳同學為大家統一保管著我們需要公共開銷的資金--吃飯、喝咖啡、小費之類的。他先行出了移民關,去樓上換了伊朗當地貨幣裡亞爾--一望紙幣上無數個「0」,數學基礎很薄弱的人,如我,就已經心有距離,似乎已經決定儘量不要用這貨幣了吧?聽小吳同學說,機場匯率與之前了解的有些差距,似乎不太高,只是「4」。好吧,無論高低,貌似都與我無關了。
關於伊朗貨幣,之前也是有些書本信息的了解。據說到了伊朗之後,很快就會在「標價用裡亞爾,但人們談論價格時常用多曼」這一現象。1多曼等於10裡亞爾,而當地人說1,則是指1000多曼,也就是1萬裡亞爾……我想,日常生活裡,伊朗人也用一種替代名稱來解決數字生疏的問題吧?當然,我自己則決定,無論買什麼東西,我都只問「折合美元是多少」--對於在旅行途中的購物,可能因為太遠了的意義,就需要有些寬鬆的心態,喜歡便好。
見到伊朗的導遊Neda,穿著一件輕薄的長衫,頭上的絲巾看起來也很隨意,透過絲巾,看到盤起來的頭髮,一雙大大的眼睛,還有十分愛笑的嘴角……導遊介紹自己的名字:波斯語中是「好聽的聲音」,於是她就為自己取了一個特別接近的中文名字「雅音」。這之後,我們便只稱呼她雅音了。
雅音流利的中文表達,令我們驚訝--出發之前,有人說伊朗比較難找到優秀的中文導遊,雅音告訴我們,她在大學的專業就是中文,在伊朗的確不是很多人說中文,最近些年已經變得多起來了。雅音與我們並無太多陌生感。她說自己早早地就到了機場,看到我們的裝束,她一臉驚訝,問我們是不是穆斯林,當聽到否定的回答後,她就笑著說「你們比穆斯林還要穆斯林」,顯然是指我們的頭巾包得太嚴實了。
我們也笑。我們今天將直接前往波斯玫瑰的故鄉--卡尚,故只從德黑蘭省的邊緣穿過。開車的司機是一位中年男子,戴著眼鏡,比想像似乎要斯文很多。同伴有人問雅音,車上是否可以不用戴頭巾,雅音說:完全可以,偶爾可能遇見警察,再戴上就可以了。
原來很包容,也是出乎意料了。清晨的高速公路很是寂寞,幾乎沒有車來車往,偶爾看到路邊一個廣告牌,一頭爆炸式髮型的男子形象在那牌上--雅音介紹說,那是一個染髮劑的廣告,因為女子都包了頭髮,所以就用男生來替代了。往東南開去,路兩側的地貌、地勢,總讓我想起新疆,也有雅丹地貌,也有戈壁,遠處也有綿延的山丘,而最主要的是渺無人煙。
抵達卡尚。三小時的車程中,在德黑蘭省與伊斯法罕省交界處,司機停車,他下去到警署辦理登記。雅音解釋說,不同城市的交界處都會有警察局,旅遊車司機必須在此登記,會註明時間節點,對於高速公路上開車的旅遊車司機來說,必須嚴格按照限速規定來操作。這樣,難道不好嗎?我們互相看了看--如果沒有更好的自律和技術支持,那就用規定和人為檢查來限制吧,因為它與安全息息相關。
另一次停車,是根據規定的休息安排。下車的女士們又戴上了頭巾,說說笑笑,又有一些朦朧地走進了休息站。休息站比想像中要乾淨很多,既無異味,更無汙漬,穿過一個紀念品商店裡,一個伊朗年輕女孩安靜地立在櫃檯後面,微笑地看著我們,即便是看到我們拿了相機、手機對著她拍攝,她也是羞澀地笑著,絕無半點不情願或者惱怒,更無任何推銷商品的言行。
停留的片刻,女孩與雅音說話,雅音翻譯給我們聽,似乎女孩也好奇,我們這些人是不是穆斯林。我們再一次為自己的「嚴謹」而笑出了聲,此後並經常處於自嘲中。為什麼要來卡尚(KASHAN)呢?很多遊客都只是繞過它,從德黑蘭直接去了伊斯法罕或者亞茲德,而我們卻專門為它停留。
是因為它被又被稱作「玫瑰城市」?還是因為它的極其古老的歷史--據說九千年前,就已有人類在此居住;因為它曾是絲綢之路上重要的貿易城市?抑或是因為它地處卡維爾鹽漠邊緣,有著相對宜人氣候的綠洲城市?……種種原因可能都有,而書上說,它是伊朗最具吸引力的城市之一。
對於這樣的描述,本身似乎已很難拒絕。因此,這座城市的行程,是我在做攻略時,修改得比較多的,對照著書,總覺得這個也值得欣賞,那個也應該去體驗……好在我們預留了足夠多的時間(這也是多年的心得,剛剛抵達後的旅程,不能安排得過於緊湊,旅行者本身的體力和精力,需要一些時間來調整到最佳狀態)。在卡尚的城市中心,那些躲在高高磚牆後面的宅邸,精美、豪華程度令我們嘆為觀止,而這些古老建築本身,也證明了卡尚在愷加時期作為貿易城市的重要地位。我們選擇了其中一個十九世紀名為Borujerdi 地毯商人的豪宅進入參觀。
傳說中,這位叫Borujerdi 的商人,與另一位地毯商人 Tabatabei 就雙方兒女的婚事進行會談,Borujerdi 先生提出,他希望對方能夠準備一份厚禮來迎娶自己的女兒,而這份禮物就是一棟與他自己現有住宅一樣漂亮的房子。Tabatabei 先生應允了這樣的要求,18年後,這棟後來被稱作Khan-Borujerdi 宅邸終於和世人見面。不知道這個故事是否屬實,但在參觀這棟豪宅時,我們一行人中,讚嘆聲始終此起彼伏。這座住宅由兩部分組成,但目前對公眾開放的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另一部分則作為了卡尚文化和遺產辦公室。半掩的宅門,看起來樸素無華,但它卻又像極了波斯人的風格--低調的外表、豐富的內在。入門之前,注意到了門上用來叩門的門環。大多數都是兩扇木門上各裝一個,一個細長、一個渾圓。雅音說,不同形狀的門環叩擊木板,會發出不同的聲響,這就提醒屋內的主人,來者的性別--細長的門環發出的聲音清脆一些,為男性訪客,而渾圓的則比較厚重,便是女客人了。主人們通過聲音,再決定由誰來開門比較合適,一旦是有男客人到來,屋內的女主人以及女孩子們,便要進行適當的迴避。
為了這個故事,我們每個人都握著圓環扣了一下門。入門後,便是一方不大的空間,這裡是客人等候休息區,然後沿著悠悠的廊道,向裡走去。很快就豁然開朗,這裡有一座裝飾華麗的庭院,中間有一個噴水池,視線越過水池,盡頭是一個半開放式的兩層穹頂大廳(波斯語中成為Iwan),雅音告訴我們,這裡的壁畫,都是那個時代最著名的畫家創作的。當年波斯人的建築,多圍繞著庭院,庭院的面積(包括水池的面積)、各種建築上的雕飾、窗戶的玻璃窗,都體現著主人的審美和富裕程度。
走進內廷,在一棵石榴樹下,雅音說波斯人很愛石榴花,我隨口問「我有一個塔吉克族的女兒,她的名字叫古麗阿娜爾,塔吉克語中的意思就是石榴花」,雅音立即重複了石榴花的讀音,聽起來竟然完全一致。看起來,塔吉克族由波斯人東遷而來的傳說,似乎也有一些根據的。天氣漸漸熱起來,我們關心起飲用水的問題。得到的答案是,在伊朗的酒店裡,除了波斯灣附近的,其餘的自來水龍頭放出的水,都可以直接飲用--波斯灣那裡是因為鹽分太高。我們面面相覷,這裡的條件,真的比想像中要好很多,甚至也比我們自己國家的酒店好很多。
來到卡尚的遊客,沒有人會錯過費恩花園--它作為伊朗九個被列入世界文化遺產的波斯風格花園,就足以成為不可抗拒的吸引力。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決定將伊朗的九個花園作為一組列入世界文化遺產,以此來肯定它們作為現存的波斯花園的典範。根據介紹,這些花園在傳統意義上都象徵著天堂(因此也有人稱它們為「天堂花園」),花園結構上分為四部分,分別象徵了瑣羅亞斯德教中的四個元素:天、地、水和植物。
這是我在伊朗,第一次聽到了瑣羅亞斯德教的知識,我在帕米爾高原一處遺址前,也聽到了這個宗教的名稱。因而,塔吉克族又一次在宗教傳承上,與波斯有了完全的一致。這也是伊朗旅行給我的意外。令人驚訝的是卡尚城市周邊都是荒漠,缺水嚴重,但這座為阿巴斯一世修建的費恩花園,裡面的水系卻十分充沛,這也使得園內的樹木、花草長得十分旺盛。
在水池邊,遇見一個伊朗小男孩,先開始也許隔著墨鏡,他看我的表情還十分迷茫,待我取下眼睛,不幾秒鐘後,就對著我笑了,別時,還送了一個飛吻過來--內心的愉悅,似乎早已超越了自然的景色。雖然,才進入這個國家,卻已經充分感受到當地人民對中國遊客的熱情與友好,城市很有序、乾淨,遠遠超過我們的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