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可以通過瀏覽一本旅行指南這樣的資料,來了解另外一個地方的風土人情,或者閱讀《普羅旺斯的一年》,從而知道一個地方如果在一月份寒冷的冬天,大家都待在家裡,就可以預測到同一年的十月份,這個地方應該會有很多迎接新世界的嬰兒的誕生。
造人這樣的事情實在偉大而平凡,只要男女雙方願意,就可以借著瓦楞上的冰凌而播下生命的種子。所以,閱讀《普羅旺斯的一年》,你可能什麼都沒有記住,甚至梵谷是不是在這個地方描述過絲狀一樣的柏樹都無關緊要,但是,一月街道空無一人,大家都在家裡造人卻一下子讓你覺得生活平凡而有趣。
我和你一樣,總想去一個新的地方走一走,覺得那些地方有著奇妙的人生和事物。見異思遷某種意義上恰好是生命活躍的代名詞,對於新奇事物的期待和躍躍欲試的了解終究是值得讚揚的。
約翰·羅斯金甚至想嘗一下草葉的味道,實際上,每一個茶農都會在春天第一枝嫩芽出現的時候,就著明媚的春光咀嚼春芽的味道。如果沒有這種親切的關係,她要創造新茶的動力將會減弱。比如東北,我就一直沒有去過。
到了包頭,結果火車一夜之間將我帶到大同,在山東隔著渤海灣,就想那些從山東走到東北的人,他們當年是否思考過若干年後的子孫的生活狀況。我得感謝資訊時代的地圖,雖然我有一本中國地圖冊,有一個不算小的地球工藝品,但是,通過大拇指和食指就可以迅速放大和縮小我要尋找的地方所帶來的快感,始終勝過用手指翻動地圖冊的感覺。
我有一些朋友在東北,比如哈爾濱,比如公主嶺,比如白城,比如阜新和朝陽,還有一些我要想很久才回憶得起來的地名。我常常問一個瀋陽人,溝幫子燒雞和寶雞燒雞的區別,就像我拿德州扒雞來和四川手撕雞做比較一樣,也討教一個吉林的朋友,如果要表達我喜歡你,用當地話怎麼說。我當然很容易就記住了「稀罕」這兩個字。正如我能夠輕易記住「提阿摸」這樣發音的義大利語,它實際的含義是「我愛你」。
北方有炕,冬天據說人人都在炕上,那麼如果我對一個朝陽的朋友說「我要和你上炕」會是怎樣的意義呢?地方文化會造成幽默,也會造成寬容,你要一個從來沒有去過東北的南方人學習了解東北文化,從日常生活出發,實在是最便捷的道路。
還有那些溝,除開夾皮溝,還有老虎溝、太平溝、山杏溝,無數的溝谷裡生活著極為平靜的厚道的百姓。我想那些北方的溝谷和我們南方的衝是不是一樣,兩山之間的溝谷,在湖南中部丘陵地區差不多都叫做「衝」,僅僅是這樣一個詞語就很讓人想起來洪荒的時代,那種肆無忌憚的山洪,如何爆發如何衝刷如何形成今天這樣的樣子都變成了一幕驚心動魄的圖畫。
四川的九寨溝是真正的深溝長谷,光是秋天那些自然世界的樹葉顏色就足以為世代的藝術家提供激動不已的靈感,帶著一雙眼睛去領悟這個多情的世界是眷戀人生最好的方式。
那麼,出山海關往北 遼闊的東北平原上,那些溝谷又是怎樣的一種情形啊?我甚至讓自己陷入沉思,聽見溝谷裡一個女人粗壯的聲音「滾犢子吧!」我為此而願意領受那種和深厚土地有著連結的感情。
所以,當兩個手指歡樂地滑動手機屏幕上的地圖的時候,我覺得我距離阜新是如此的近,以至於可以聽見某個生命的心跳,而從長春出發,到一個叫做輝南縣的地方的時候,我會看見一條平靜的河流如何繞過四方頂。
冬天結束的時候,冰凌花美麗得讓人想哭,山上的樺樹有了初春的嫩芽,陽光從赤裸的樹幹上綢子般飄忽而來 ,萬物復甦,溝谷的院子裡會有開門的聲音,炊煙嫋嫋……
作者:毛歌(韶山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