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是近期看見這位仁兄的第三次,前兩次是在別的路口,看見他推著單車,車子上掛著幾個袋子,有一次還翻路邊的垃圾桶。沒想到今天在小區的樓下又遇見了。
「吃飯了嗎?」說話的時候,我從他身邊離著有點距離地路過。
「沒有,兜裡沒錢了」聽著言語清晰,不像是有問題的人,這是這一身的形象,怕是多半人不敢攀談。
翻了下兜,居然有三十塊錢,遞給他「去吃點飯吧!」往前走了兩步。
他從坐著的姿態站了起來,顏色有些驚愕,轉瞬間,問道「給我根煙吧!」
「我身上沒有,先拿著去吃點飯,要不還得餓著。」我把錢給他遞過去。
他也伸過手來「吃什麼啊?」
平時下班後最煩人的就是思考回家吃什麼,沒想到他也會為吃什麼犯愁。
「平時身上沒錢了怎麼辦?」我問他。
「有時候,也會有像你這樣的人,給點錢,但現在掙錢不容易,也不能光靠要啊。有的時候去幹點兒活,掙點兒,就吃點。」他回答的很平靜,也很自然。
沒想到他還有活兒幹,轉念一想,畢竟就目前的聊天來看,並不能看出有什麼問題。「平時都幹什麼活兒啊?」這是比較讓人好奇的。
「有的時候去工地上幹活活兒,有的時候幫小區的老頭老太太搬搬東西,有的時候別人有活兒也叫我去。」他說。
「還不賴,掙多少花多少唄?」我問。
「幫別人搬家,都不說給錢,就給盒煙,尤其是這老頭老太太的。現在工地上都封了,也進不去,掙不著錢。」
工地上都封了,根掙錢有什麼關係。我有些疑惑,後來一想,確實是因為疫情原因,像這種臨時的流動人員,一般的地方也不敢用了吧!
「以前沒錢了,還去網吧給人家幹會兒活。」他接著說道。
「去網吧?給他們收拾衛生嗎?」我又有些驚訝。
「嗯,有的時候,上網的人還給我要錢,說沒錢交水費電費了,沒錢上網了。還有的進來了就讓我給他開機子,也不給錢,那我哪能開啊,人家老闆的電腦又不是我說了算。」
「幹了多久,掙了多少啊?」
「幹了一個月,給了一千塊錢,有的時候我還在這村裡租房,沒錢了就走了。」說這時,他言語中帶著點興奮。
「那現在住哪啊?」
「現在住公園。」
「要下雨怎麼辦,去哪避雨?」說道這的時候,抬頭望,一朵朵黑雲飄過。
「下雨的時候,就去銀行的取款機裡呆著,那能避雨........」後邊說的什麼,我沒聽清,因為聊到這時,有幾個人從旁邊走過,路過時走的有些急促。
等我回過頭,他還在說,沒有接他的話,看著他身邊的單車,不像是鎖被破壞掉的。
「沒手機吧,這個單車是找的沒鎖的嗎?」因為我有的時候也忘了鎖,但次數並不多。
「手機前幾天丟了,這個車子是一塊兒的給開的。」他說......
「那挺好,不騎了你再給他鎖上唄?」聽到這,我插嘴問了一句。
「沒有,他們是這裡邊兒的,不用拿手機掃。」聽他這麼一說,難道是單車的運營人員?
「你沒活兒幹,可以去撿撿瓶子啊。」我還是比較好奇,像這種有自主意識和言語行為的人為何會這副樣子。
「也撿,有的時候撿了會被別的老婆搶過去。」他說的很從容。
「這都搶嗎?」我問
「嗯,老婆後邊跟著小狗,還咬。有的地方你撿了不給她,就好幾個老頭老太太圍上來。你像這條道上的垃圾桶我都撿過,前邊那個收廢品的還給過我一個袋子,我撿滿了就給他送過去,還有紙板。」依舊從容的回答道。
「紙板比水瓶貴吧?水平多少一個?」在家收的快遞多了,紙板有時候賣,也多少知道點價格。
「不知道,給他送過去都不給錢。」
「那起碼給盒煙吧?」
「也少,給跟就抽根,不給就拉倒唄。」
「有的時候去別的小區,幫他們物業的收收垃圾,撿撿東西,搬搬東西,也給點菸,說要錢,他們就去讓我找他們老闆,找他們老闆,一看活都幹完了,就不給了。」他多說了幾句。
「那還給他們幹什麼?」
「咳,幹點活兒,他讓你在附近走,要不他們都不讓在附近呆著。」依然聽不出是有什麼情緒。
「你等著,我去買盒煙。」聊了有會兒了,「有打火機嗎?」邊走邊回頭問。
「沒有......」
幾步之外就是一個小超市,但因為買東西的有倆人,稍微耽擱了兩分鐘。回來的時候,我看他正在兜裡和袋子裡翻東西,走進的時候看見他拿出兩個煙盒和一個打火機,我手裡拿著煙,心裡有些猶豫。
他看我回來了,拿著手裡的煙盒和打火機又坐了下來,或許我的心思被他看穿了,他邊拿起煙盒,邊說「是倆空盒,一根都沒有了。」
聽到這話,心裡像是有些被安慰到,我打開煙,先遞給他一根,然後繼續拿了一小把,給他。「你一半,我一半,平時抽菸多嗎?」一邊遞給他一邊問道。
「不少,也留不住,拿出來這個抽根,那個抽根的,一會兒就沒了。」一邊說,一邊享受著這許久才抽到的東西。
「你家是哪的?」也是東一句,西一句的問。
「就是北邊的。」
「哦,還有地嗎?」
「有,早就包出去了。」
「你多大了啊?看著也不大啊!」雖然帶著帽子,但在帶上之前,頭頂幾乎是靚堂的樣子。
「三十五六了吧!」聽到這,幾乎能感受到了些個人情緒。
「咱們倆差不多,我也三十多了。」
聽我這麼一說,他抬起了頭看了我一眼,問道 「那你有身份證嗎?」
「有啊,沒身份證丟了可以補啊!」我打了個提前亮,知道或許他會問這個問題。
「能補啊,家是哪的在哪補唄?沒個身份證連貸款都貸不了,前段時間我去那邊看車,說貸款買,他們不給貸,說沒身份證。」說到買車時,似乎語調顯得積極了一些。
「嗯,去你戶口所在地補就行了。行了不聊了,我回家了。」我朝他說的同時,轉身就走,「再見」,走了幾步,回頭看他,朝他擺擺手。
「再見。」
不知道是因為說再見說的突然,還是因為他沒想到會有人跟他聊個把小時,目光相對時,他的眼神,跟我遞給他錢時候的眼神是一樣的,空洞且木訥。
外邊又下起了雨,往窗外望去,已不見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