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來臨,一輪明月升上樹梢掛在天空,照亮了大地,大地沐浴在陰森森的白晝之光裡,一匹孤獨的狼踽踽獨行,它似乎在沉思著,哀悼著,慢慢來到一處懸涯邊,伸長了脖子,仰天長嘯。那是它對天空的不羈,對大地的不屈,對野性回歸的呼喚。
這便是美國著名作家傑克·倫敦筆下狼的形象,展示了其頑強的生命力。如其說他是在寫狼,不如說他是在寫自己。他如同一匹來自荒原的狼,忽然闖入美國文壇,一改美國文學那種死板、做作、虛偽、陳舊、迂腐的文風。
人們驚訝地發現,原來文學可以這樣寫,那匹來自北方的狼一再敲打著著人們懦弱的心靈,它給富人們帶來了強者的邏輯,也讓窮人明白了適者生存的法則。男人們讀了他的作品,有了面對生活的勇氣,女人們讀了他的作品,內心充滿無限活力。
傑克·倫敦是一個私生子,因為家庭貧困,他從小便從事過很多工作,做過報童、碼頭小工、水手。稍大一些,他又在罐頭廠、麻紗廠、電力廠、洗衣房工作。他還做過劫蠔賊、當過流浪漢,後來還去阿拉斯加淘金。
在阿拉斯加,傑克並沒有淘到金子,卻從那裡收穫了滿滿的創作靈感,他後來一系列以狼為題材的小說均得益於此。
淘金回來後,傑克又一次面臨人生的選擇。他回顧自己的一生,常常感到十分迷惘,難道一生真的就這樣渾渾噩噩地過下去嗎?不,他還還有激情,他的內心有一種力量在驅使著他,要將創作的靈感宣洩出來。
也就是說,傑克決定當一名作家,他要靠寫作來養活自己和全家。但當一名作家並不容易,意味著長時間沒有收入,他還要忍受無盡的孤獨。
傑克相信自己有這方面的天賦,他從小就為創作在作準備,在當水手時,在流浪時,在一切工作的閒暇時間,他總不忘記閱讀和速寫,這為他後來正式寫作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傑克將自己關在那間狹小的書房裡,開始了沒日沒夜的工作。他讀斯賓塞的《文體論》、達爾文的《物種起源》、尼採的《超人哲學》、彌爾頓的《失樂園》等大師的文章。他一天只睡四、五個小時,其餘時間都用來閱讀和寫作。
不知不覺,他寫出了一系列阿拉斯加關於狗的故事,這如同擰開水籠頭,創作的閥門一旦被打開,靈感就像流水一樣噴湧而出。
他將自己的作品寄給雜誌社、出版商,卻石沉大海,沒有收到一封回信。很長時間,他都處在極度的飢餓之中,他不得不當掉自行車、手錶、雨衣,僅僅為了換一塊麵包充飢。
為了能夠活下去,他被迫放棄寫作,來到了街口和碼頭,幹任何能夠賺錢的工作,割草地、剪樹籬,洗窗子、甚至照顧生病的老人,僅僅為了一天掙一塊錢。
等待的時間是漫長的,也是痛苦的,考驗一個人意志力的極限。終於在一個陰冷的早晨,傑克收到一封雜誌社的回信,原來他的一篇小說被錄用了。他欣喜若狂,用顫抖的雙手拆開信封,發現稿費只有五塊錢。
這篇文章是他花五天時間寫成,卻只有五塊錢!這和他以前在工廠裡打工時的報酬一樣,依然是一天一塊錢。這讓他非常沮喪,甚至一度作有了放棄寫作、另謀他路的念頭。
也是在那天下午,他又收到另一個雜誌社寄來的回信,他的另一篇小說被採用。但他們提了一個條件,如果傑克將他那篇四千字的稿子縮成一半,他將得到四十元的支票。
四十元!這比他的預期要多一倍,這又讓他重新燃起創作的欲望,他又可以依靠他所愛的工作來養活全家。於是,他去當鋪取回了他的自行車、手錶和雨衣。
傑克的小說終於在雜誌上發表了,他站在百老匯的報攤前,悵惘地張望著,因為他的口袋裡沒有一角錢,不能買一份他自己寫的小說。
自那以後,傑克更加勤奮的開始寫作,他限定自已每天至少寫一千五百字。不久,自行車、手錶、雨衣又進了當鋪,全家一直靠豆子和馬鈴薯活著。傑克開始寫一些八行詩和笑話,希望能每篇賺取一元錢。
終於,在十九世紀最後的幾天,傑克的轉機終於來了,他的那篇《北方的奧德賽》被《大西洋月刊》錄用,那是美國最貴族、最頑固、最不易接近的文學期刊。靠這篇小說,傑克得到了120美元的稿酬。
緊接著,傑克的好運來了,他的小說《寂靜的雪夜》、《狼的兒子》、《雪地的女兒》等作品相繼出版,連以前那些被退回來的稿件全部被發表了,傑克一下子成了名人、知名作家,窘迫的生活處境徹底解決,而且成了富翁。
傑克有了錢,便在皮德蒙特的一座山上租了一所佔地五畝的住宅。他成了名人,很多人慕名而來,有作家、演員、音樂家和其他的朋友,傑克的社交圈迅速增加。
傑克決定再創作一篇關於狗的小說,他原本只想寫四千字,寫著寫著,吃驚地發現,他只不過才剛開了一個頭。他被一種氣勢和激情所左右,隨著故事情節的發展,小說變成了主人,而他,變成小說的僕人。
傑克給這篇小說取名為《野性的呼喚》,這部小說已經佔據他的全部的想像力,他過去寫過的小說都不是這樣的。一連三十天,他一直處在一種亢奮狀態之中,既愉快,又辛苦。終於,他將小說完成。
那天晚上,傑克淡藍的眼睛裡含著一種激動的神氣,為他的朋友們朗讀偉大的狗,布克的故事。一連讀了幾個鐘頭,周圍的人們越來越寂靜,當他讀完時,人群爆發熱烈的掌聲,顯然那是他們發自內心的感動和欣喜。
第二天早晨,他把稿子寄給了《星期六晚報》,世界上最流行,稿費最高的雜誌。不久,傑克收到了一封成交信,還有一張兩千元的支票。
自那以後,傑克的創作熱情高漲,再接再厲,又創作了《野性的呼喚》的姊妹篇《白牙》。隨後,《海狼》、《熱愛生命》等一系列優秀的作品相繼誕生,他成了美國的最知名的作家。
傑克曾讀到斯羅船長的一篇遊記《獨航世界記》,他被書中的內容深深地吸引了。他忽發奇想,打算要造一艘遊艇,他要親自駕駛遊艇環遊世界。
這是傑克一直以來的夢想,他青少年時期,曾做過水手,還做過劫蠔賊,他曾駕駛自己的小船在海濱橫衝直闖。他一整天坐在海邊,望著大海出神,幻想擁有一艘自己的遊艇,親自駕駛著它,航行世界。
說幹就幹,傑克開始僱人造船,原本預算花七千元造好船,由於他不會理財,結果花了幾萬元也沒有完全造好。但他等不及了,駕駛那艘毛病多多的船駛出了金門峽,進入了太平洋。
在航行期間,傑克開始創作他的另一部長篇小說《馬丁·伊登》。嚴格來說,這是一部半自傳體小說,主要講述了主人公馬丁·伊登如何從一個窮小子,通過艱苦的奮鬥成為著名作家的故事。
傑克的環球航行並不順利,他勉強將船開到了夏威夷,便不得不進行維修。後來,當船到達婆羅門群島時,他染上了瘧疾,手開始水腫,皮膚開始脫落,痛苦不堪。他勉強將船開到澳大利亞,以三千元的價格處理掉,環球航行以失敗告終。
當然,此次航行並非沒有收穫,在兩年多的漂流時間裡,他創作完成了《馬丁·伊登》。該小說儘管在當時不溫不火,但三十年後,《馬丁·伊登》卻成為千千萬萬讀者心目中最偉大的名著。
傑克已經功成名就,他是當時世界上收入最多、名氣最大、聲望最高的作家。他以寫狼成名,因此,他決定建造一個全美最豪華的住宅,取名「狼舍」,以此向他心愛的狼致敬。
為完成心願,傑克不惜一切成本。「狼舍」要以月亮谷產的大塊紅石來搭建,以萬年彬樹作木料。他還請來舊金山的工程師研究藍圖,安排房間,設計與山勢巧合的外形。
他每年的寫作收入有七萬五千元,卻要支出十萬元,他常常入不敷出。
他除了養活工人外,還不斷有親戚、親戚的親戚、朋友、朋友的朋友,各式各樣的寄生者紛紛找上門來蹭飯吃,傑克一律來者不拒,還為他們安排住宿。
狼舍終於建成了,電力工程師已經裝完電線,木匠和鉛管匠也完了工,工人們在收拾工具,只等第二天,傑克就可以住進他的新家。
那一夜,一個農夫衝進傑克的臥室,慌張地喊道:「傑克,燒起來了!狼舍燒起來了!」當傑克趕到月亮谷時,狼舍已經是一片火海。
那時是八月中旬,沒有水。傑克束手無策,只能眼巴巴地瞅著大火在燃燒。他不斷地流淚,他最偉大的人生夢想瞬間破滅。
大火燒了整整一夜,天亮的時候,只有燒不掉的石頭外殼留下來了,傑克喃喃地說道:「明天,讓我們將重新開始建造吧。」可是,他再也沒有重建狼舍了,他心中有一種東西在那一夜燒光了,永遠消失了。
為了維持龐大的開支,他強迫自己每天寫一千字。寫作行為,過去就像是他血管裡的血,兩肺裡的空氣,這時卻成了他的毒藥。他已經文思枯竭了,再也寫不出好的作品來回饋讀者。
傑克的身邊圍繞著許許多多的朋友和親眷,還有千千萬萬的崇拜者,但是他仍然感到極端的孤獨。為了排解抑鬱和痛苦,他開始大量飲酒,酒醒後,他仍然痛苦。
曾經,傑克有過很多夢想,他發奮讀書,只為當一個作家;他一整夜坐在海邊沉思,只為駕駛自己的船環遊世界;他想建座一座狼舍,以完成心中的宿願……他的作家夢實現了,可是更多的夢卻破碎了,他再也沒有勇氣振作起來。
在傑克看來,世界也似乎變老了,冒險的生涯已經結束,連那多彩多姿的港口也已失去原有的誘惑力,一切已變得平淡無奇。他生無可戀,人生也將要走到終點。
1916年11月21日早上,傑克倫敦在家中吸食了大量的嗎啡,搶救無效,與世長辭。那年,他才僅僅四十歲。傑克在半自傳體小說《馬伊·伊登》中,主角也是看破紅塵,投海自盡,或許,傑克早就為自己安排好了最終的歸宿。
傑克雖然已經死了,但他仍然活著,他和他的狼永遠激勵著我們。他從二十多歲開始創作,到四十歲去世,他的創作時間只有十多年,但他留下了19部長篇小說,150多篇短篇小說和故事,3部劇本等,這樣的勤奮程度不可想像。
傑克是一個勇敢的攀登者,一生都在向人生的高峰攀登,他以自己的堅強的意志和堅定的信念登上了人生的巔峰。在閱盡了世間百態後,轉瞬間,卻又像流星一般消失在夜空之中。
他用短短四十年,走完了許多平凡人一輩子要走的路,他比大多數人都要活得精彩。人生的意義不在於生命的長度,而在於生命的厚度。傑克可以自豪地說道:人世間,我來過,我無悔。
傑克的一直致力於狼的寫作,狼已成為他的精神圖騰。他一生都在踐行狼的生存法則和邏輯。狼在阿拉斯加嚴寒之地踽踽獨行,幾天幾夜無處彌食,而傑克早年時期長久處於貧困,無休無止地工作;狼為食物而戰,為生存而戰,而傑克將自己關在書房中奮筆疾書,只為出人頭地;狼有頑強的生命力,寒風吹不倒,大雪壓不垮,而傑克擁有壯強的體魄,聰明的大腦,和戰勝一切的勇氣。
從這個意義上講,荒原上的狼就是傑克的化身,狼的那聲長嘯,是野性的呼喚,也是傑克對世間一切強大生命力的熱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