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笑
文字/香襲書卷
那年春日，與含笑相遇，是在南漳縣的香水河。顧名思義，香水河以水好山深為名。我們是奔著七彩瀑布去的，有一條瀑布，從山頂奔流而下，在上午九點的陽光下，呈現出七種顏色。
最美的不是瀑布，而是含笑。在景區售票大廳的門口，兩邊都栽種著含笑樹。我猜想著，是不是有著含笑迎賓的寓意。含笑，是以香氣和姿態致勝的。其香入骨，其姿含蓄。你想，要是有著滿腹才情，卻低調謙遜，該是多麼迷人呀。
遠遠地，含笑就把香氣送入鼻息，我是循著香氣，才站在了含笑旁的。山野是曠達的，能存住專一的香氣，很不容易。它必須具有濃度，才能在山間保留住，否則一陣清風，氣味都是零散的。
難怪南宋才子楊萬裡寫下：「只有此花偷不得，無人知處忽然香。」香氣到了無法隱藏的地步，應該是淳厚的。古時女子的髮髻邊，每到陽春三月是少不了一朵含笑花的。她們借了含笑的香氣，把自己的日月過得美了。就是現在，也有人摘了含笑，用納鞋底的粗線，串成一條花帶，戴在項間。
含笑是開在仲春的花，它總是半開著。含笑的花語：「含蓄，美麗，莊嚴，純潔，高貴。」從來沒有一種花，把這麼多美好的詞語擁有。美麗就算了，它還高貴。含蓄也就好了，它還純潔。有哪一種花，能用「莊嚴」二字，這應該是一種極其高度的評價。
有句話說：「莊嚴自己，就是尊重別人。」含笑一定是明白這個道理的，它不張揚著把花蕾全部打開，是留給其它的花一處春天的地盤。一個人用盡了好處，那必是不長久的。「花開半時，酒至半酣。」人生最好的狀態，在一朵花的身上演繹。
微醺，我給含笑的定義就是這樣的。微微淺笑，燻然同往。動人心處，就在那朦朧中的詩意，還有暗香處的誘惑。含笑若是女子，是聰慧的。它心中明白，留住人心的，不是全盤託付，而是生命中沒有你時，我一直很好，有你會更好。
一個人活到獨立且美的狀態，其魅力早就在舉手投足間了，無需宣言，懂得的人自然會尋了她去。我在想，倘若含笑是一男子，應該是什麼樣的呢？
整個香水河，安靜，含蓄，優雅。竹林，古樹，峽谷，瀑布，深處還有原始作坊，古民居。帶著含香贈與的花香，心兒一開始就醉在了初見，那後面的故事，就更是活色生香的好了。景好，還需看景的人心情好。
沿路走來，到了「張家屋場」。古民居有著自己的特有的淳樸氣質，屋前屋後，菜色濃鬱，幾隻雞跑來跑去。土胚做成的房屋，圍出一方天井。坐在屋前的空地上，就著春日暖陽，吃一隻主人家土灶臺燉出的土雞，炒上幾個菜地裡剛拔起來的青蔬，那個美呀，簡直勝似神仙。
峽谷的水流，踏歌而來。像是伴奏，又像是在低吟淺唱。行至半山腰，遇見張家屋場的老人，七十多歲的老人，精神矍鑠。在一平窪處擺上幾瓶礦泉水，黃瓜西紅柿，方便過路人解決口渴的難題。
我們也停下來休息，趁著這個時段，我和老人攀談了起來。老人自豪地告訴我們，張家祖屋，是救過紅軍的老屋。當年紅軍行軍打仗，這個地方的村民，就把受傷的紅軍，接回自個家中療傷。老人講述這些往事時，眼中有深情。
此次，我對香水河有了另一層面的理解。原來這山這水，淵源流淌的是一輩又一輩革命精神的傳承。這裡的人，也像深山含笑的品質，莊嚴而高貴，儘管他們如此平凡。
老人說自己堅持每天背著這些食物，到半山腰，並不是家境貧寒，而是為了鍛鍊身體。山風拂過他的臉，有著峽谷的溝壑，有著瀑布的勇敢，有著原始的淳樸，有著含笑的風情。
曾經看過一個人連續十七天拍攝出的含笑。從驚蟄起的含苞到春分時的零落，含笑開了十七天。據說含笑是不願意人們看它頹廢的落下，而是在花開還好的狀態下，隨風把花瓣一瓣一瓣地撒落。
這般尋常的一種花，有了玉的質地。再仔細去看含笑，感覺與陶瓷是匹配。滿身的幽香，一生的端莊，含蓄寧靜的性情，正是經年裡的，那抹難忘的往事。
含笑開放的地方，老人在往事中飽含深情。倘若含笑是一男子，它應該是老人年青時的模樣。勇敢的人們，活在大山深處，為著腳下的土地，付出自己微薄的力量。含笑的品質，就是高貴。高貴的人生，來自於莊嚴自己。
走出中原地帶香水河的往事，南方的含笑是被雅士們稱為：「南方花木之美者，莫若含笑。」據說蘇東坡在廣州的白雲山，看見深山含笑，還寫下過含笑的詩句。讓很多不識含笑的人，慕名前去尋訪。
我的腦海中，南方的含笑是那個鄰家女孩，拿著一卷詩書的模樣。立於含笑旁，兩眼清澈，心底芬芳。任是歲月無情的流淌，這樣的女子，一直都會是長在記憶裡，穿著一襲素淨的旗袍。一顰一笑，步步生香。真是應了那個才子楊萬裡寫出的含笑，他說：「半開微吐長懷寶，欲說還休竟俛眉」。
內有芬芳，卻不張揚。腹有詩書，氣度自有風採。無需逢人都去迎合，開在自己的花期，有著自己的氣節，活成別樣的自己。「無人知處自然香」，還愁無人發現和賞識？我想對含笑說：「莫愁前路無知己」。
香水河的故事，代代相傳，就像是峽谷一直流淌的水流。老人的精氣神，與含笑同生。楊萬裡的才情，是開在光陰裡的含笑。我心間的含笑，她正拿著一卷詩書，隨手翻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