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千年後,當史學家再度對這個塵封已久的帝國進行研究時,說的最多便是感慨帝國締造者的早逝所帶來的缺憾。
「如果這支已近強弩之末的軍隊在他的率領之下,能夠繼續東進。那麼很有可能在幾年之後,他們會越過山區和叢林,進入戰國時期的中國疆域,使東西方文明間的交流與碰撞提早上千年。而最令人遐想的是,他們將會在這片承載了華夏文明的土地上,遇到一個龐大的對手:剛經歷了商鞅變法,在政治影響力和經濟、軍事實力上都蒸蒸日上的秦國。」
這個令人感慨不已的人物就是亞歷山大大帝,而他率領的這支軍隊就是被後世稱之為人類有史以來最強大的軍隊之一的希臘聯軍。
在亞歷山大即位前,馬其頓僅僅只是偏安一隅的小國,不僅面臨著來自東方波斯帝國的威懾,而且還面臨著希臘諸多城邦的爭權奪利,甚至在馬其頓內部都存在著諸多派系的陰謀鬥爭。
公元前336年,在亞歷山大父親,馬其頓國王腓力二世遇刺之後,年僅20歲的亞歷山大被推舉為馬其頓的下一任國王。
他用接下來14年不到的時間,創造了史無前例的龐大帝國。使馬其頓從一個希臘城邦一舉成為橫跨歐亞非三大洲,國土面積是東亞同時期戰國七雄國土面積的總和,超過500萬平方公裡。
他的事跡歷經千年依舊被人們所傳頌和膜拜。20世紀五六十年代,一個紐約的小男孩無意間讀到了古希臘神話和歷史故事,並且深深為之著迷,這些神話甚至影響了他的一生,這就是後來赫赫有名的好萊塢名導奧利弗·斯通。
步入好萊塢的奧利弗·斯通在接連拍攝了《野戰排》、《生於七月四日》、《天與地》等一連串口碑佳作,並且獲得多次奧斯卡獎後,已然稱得上是功成名就。然而,在他內心深處始終放不下從童年開始對古希臘始終如一的痴迷,他決意一定要在有生之年拍一部關於古希臘的史詩電影。
時間悄然流逝,轉眼就進入了21世紀,在世紀之交取得巨大成功和空前反響的《指環王》三部曲電影為新時代古裝史詩電影的製作提供了新的契機。
在巨大的商業利益誘惑下,好萊塢先後拍攝了眾多規模空前絕後的古裝史詩電影。奧利弗·斯通的夢想終於得以成真,有了巨大而穩定的投資,接下來就是拍攝題材的選擇了。
縱然關於亞歷山大大帝的電影在此前已經有過數個版本,但是南徵北戰、馳騁疆場的威名赫赫,仍然使奧利弗·斯通決定將這個在歐洲歷史上做出過重大影響的傳奇人物再度搬上大銀幕。
在題材確定之後,就是對飾演電影主角亞歷山大大帝的演員選擇,當年斯通老爺子第一個看中是湯姆·克魯斯,其次是希斯·萊傑,結果均遭到了拒絕,最終這個角色落到了當時還名不見經傳的柯林·法瑞爾身上。
2004年的電影市場,可以說成為了好萊塢一眾史詩大片的角力場,《特洛伊》、《亞瑟王》、《亞歷山大大帝》這幾部電影的投資規模一部比一部大,而口碑也是一部比一部差。這幾部電影真的那麼差嗎?
且不說幾部電影的導演都是在好萊塢聲名赫赫的名導,就連幕後的主創團隊也是好萊塢的一流團隊,電影最後的成片效果在讓人們大跌眼鏡的同時,也充滿了疑惑和不解。
直到多年以後,幾部電影在導演和主創團隊的堅持下,做出了在敘事結構和電影時長上與電影初次上映完全不同的導演剪輯版,才逐漸被平反。
好萊塢的電影公司一方面想要電影擁有宏大的故事背景和堅實的敘事結構,而另一方面對電影的時長又有著能短則短的怪癖。
同樣的一部電影,如果時長在三個小時或者三個小時以上就會導致電影在上映期間排場次數大大減少,不利於好萊塢對利益最大化的追求。
電影公司對電影成片時長的嚴格把控,使得電影的導演對最終的剪輯製作絲毫沒有自己的決策權,自己的作品在他人的投資之下,只能任由他人擺布。
奧利弗·斯通在拍攝完成《亞歷山大大帝》後,初次剪輯的版本接近四個小時。按照現在好萊塢的套路,在這種情況下,只有將電影分成上下兩集上映才是最為穩妥的辦法,然而投資方華納兄弟卻出人意料的來了個自殺式剪輯,將電影剪到了不長不短的兩個小時四十五分鐘,並且這個所謂劇場版在敘事上和導演最初的版本已然是到了風馬牛不相及的地步。
這種做法所造成的悲慘結局,想也能想得到,1.55億美元的空前投入,最終得來的全球票房僅僅只有1.67億美元。劇場版在敘事上的紊亂和破碎,甚至使得電影導演奧利弗·斯通憑藉該片成功獲得了第25屆金酸莓獎最差影片提名。
回到對電影本身的討論,首屈一指的當然是電影宏大的場景和對歷史的還原,在歷史細節上,雖然今天的我們依然可以從中挑出許多錯誤和紕漏,但是相比同時期的電影製作,《亞歷山大大帝》對歷史的尊重是十分難能可貴的,僅僅是對希臘人的戰術和武器運用以及電影後半段對巴比倫城市的復原就可以一窺究竟。
在奧利弗·斯通此前的電影作品中,我們經常可以看到電影劇情中所充斥的懷疑論和陰謀論。
然而在《亞歷山大大帝》中,奧利弗·四通一反常態地摒棄了對歷史陰謀論的延展,而是站在一個較為客觀開放的角度去審視亞歷山大大帝傳奇的一生。
一方面,電影對於在久遠歷史傳說中逐漸披上神話光環的亞歷山大大帝形象沒有表現出極強的排斥,反而是以一種不置可否的態度加以表現。另一方面,電影又堅持了以唯物論以主要價值觀對亞歷山大大帝的傳奇人生進行描摹。
這就使得電影中在很多時候表現出兩個截然不同的亞歷山大大帝,一個是帶有神話色彩的亞歷山大大帝,另一個則是凡人本真的英雄存在。兩個形象,在往復循環的回憶式敘事架構之中,逐漸重疊交叉,有效的結合成為一個統一整體,共同構成電影中的千古一帝亞歷山大大帝。
電影最值得讚揚的是,它沒有刻意的對亞歷山大大帝的悲劇結尾進行可以的迴避,反而將之作為了電影來頭和結尾的重要楔子。
很多人認為一部史詩電影就應該有一個盪氣迴腸、充滿希望的故事結尾,卻不曉得悲劇的力量往往比歡快收場的結尾更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
當我們回頭看,古今中外,許多和亞歷山大大帝同樣英年早逝的人物,死亡在結束他們的短暫生命的同時,也同時使得他們具有了常人所無法企及的光輝形象,如同一首交響曲在高潮戛然而止,給後人留下無盡的遐想和追憶。
這樣的人物往往能夠為世人深深銘記,比如西漢時期同樣有著赫赫之功的霍去病將軍,近代以來的貝隆夫人、李小龍、張國榮……他們的早逝從另一個角度而言,也讓他們避免了「王子與公主」式童話故事不免流俗的人生結尾,成就了他們的另一種輝煌。
鷹在電影中的獨特存在,令無數影視評論家對之進行了無數的深度解讀。然而在我看來,影片中常常出現在高空盤桓的雄鷹,只有一個隱喻指向,那就是亞歷山大大帝從童年開始的遠大理想和雄心壯志。
隨著亞歷山大的成長和遠徵之途的不斷進展,我們可以看到越飛越高的雄鷹,猶如亞歷山大不斷伸展,以至俯瞰蒼生的夢想。然而,久遠的夢想最終卻突然墜落,亦如了卻無痕的蒼鷹……
相比其他史詩電影在價值觀上的過分拘泥,《亞歷山大大帝》開啟了電影史上的嶄新一頁,它首次在電影中表現出了亞歷山大大帝的兩性戀形象。亞歷山大是矛盾的,他一方面崇拜於父親的威嚴和力量,另一方面又對母親的權謀和仇恨充滿了迷茫。
家庭的悲劇,使得他對與女人的戀情近乎不抱希望,同時對脫胎於真摯友情的同性戀情充滿了熱枕,從電影中對他和摯友赫費斯提翁超越了普通友誼的感情就可以參透。
事實上,亞歷山大和赫費斯提翁以及阿喀琉斯和帕特洛克羅斯都是古希臘歷史之中有名的同性戀。
但是,在基督教具有深厚影響的歐美國家中,對於這個事實,顯然無法在文藝作品中過分表現,直到奧利弗·斯通的《亞歷山大大帝》。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電影當年上映遭到了廣泛的惡評,絲毫不亞於中世紀對宗教異端的排斥。但是,電影的大膽實踐卻為後來李安的《斷背山》取得成功進行了充分的鋪墊。
亞歷山大帝國猶如亞歷山大大帝本人,在他的突然離逝之後,隨即分崩離析。但是亞歷山大大帝對於世界民族融合以及中西亞從奴隸社會向希臘化封建社會轉變的重要影響卻是不言而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