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渝育桃李,美譽冠中華
——吳冠中其人其畫 - China.org.cn

2021-01-10 中國網漢..

作者:杜承南 王峰

他是一位風格獨特的、以「彩墨畫」獨樹一幟的畫家;他是「市場明星」,畫作在海內外拍賣市場上屢創天價;他更是一位「熱點人物」,總是直言不諱,每每引發激烈爭議。他就是從江南水鄉走出,曾在重慶大學執教、聲名遠播的藝壇泰鬥吳冠中教授。

江南少年

1919年,畫壇巨擘吳冠中出生於江蘇宜興閘口鄉北渠村,這是一個典型的江南水鄉,人們主要依靠種稻、養蠶、捕魚為生。吳家的家境並不算好,吳冠中在自述裡說:「我家有十來畝水田,比之富戶是窮戶,但比之更窮之戶又可勉強接近當時當地的小康之家,只因成群的孩子日漸長大,生活愈來愈困難。」

江南是美的。吳冠中生於斯、長於斯,成為畫家後,終其一生都在描繪故鄉江南,用源源不斷的激情和半個多世紀的光陰,創作了數以百計的佳作精品,營造了一個畫布上的具有濃濃詩意的杏花春雨江南。

吳冠中的父親是鄉村小學校的教師,也是下田勞動的農民。他的母親是家道中落的大戶人家的女兒。吳冠中曾這樣回憶雙親:

「母親頗有審美天賦,她敏感,重感情,但性子急,與只求實實在在的父親真有點水火不容。母親年輕輕就鬧失眠,而父親的頭一碰到枕頭便能入睡……」吳冠中從中年以後就患失眠,愈老愈嚴重,為此他很同情自己的母親,晚年還作過一幅油畫《苦瓜家園》,喻其飽受失眠之苦的困繞。

吳冠中6歲時,父親在吳氏宗祠支持和委託下創辦了私立吳氏小學,並由吳氏宗祠的會計轉任吳氏小學的校長,吳冠中成為這所小學的第一屆學生。這所學校連同吳冠中的父親共有3個教員,兩個年級合用一個教室上課。4年畢業後,吳冠中考入和橋鎮上的鵝山小學高小,住到離家十裡的學校當寄宿生,小小年紀一切開始自理,這裡是他「個人奮鬥」的起點。

一個學期下來,吳冠中奪取了全班第一名,令父母歡喜異常。高小畢業,吳冠中考上了省立無錫師範初中部,家裡盡一切努力,砸鍋賣鐵,供他讀書。憑藉優異的成績,吳冠中幾乎每學期都獲得江蘇省教育廳的貧寒學生獎學金,大大減輕了家裡的負擔。讀完初中,吳冠中考上浙江大學代辦省立工業職業學校的電機科,一心想工業救國。

在浙大高級工業職業學校讀完一年,按照規定,全國大學和高中一年級學生須利用暑假集中軍訓3個月。吳冠中和國立杭州藝專預科的朱德群(後來成為法蘭西學院第一位華裔院士)被編在同一個連隊同一個班,二人一見如故,非常投緣。一個星期天,朱德群帶吳冠中參觀杭州藝專。吳冠中當時參觀藝專受到的震撼以及對他今後的人生產生的巨大影響,曾這樣寫道:

「我看到了前所未見的圖畫和雕塑,強烈遭到異樣世界的衝擊,也許就像嬰兒睜眼初見的光景。我開始面對美,美有如此魅力,她輕易就擊中了一顆年輕的心……17歲的我拜倒在她的腳下,一頭撲向這神異的美之宇宙,完全忘記自己是一個農家窮孩子……我下決心,甚至拼命,要拋棄電機科,轉學到藝專從頭開始。」

吳冠中的父親竭力反對兒子改工學畫的計劃,認為畫家沒有出路。一向聽話的吳冠中這次堅持自己的想法,幾番激辯,終於說服父親,順利轉入了杭州藝專。

亂世求學

進入藝專後,吳冠中頓時發現工科和藝術的巨大差異,「差異就如男性變成了女性」,從理科男變成了藝術女,從醜小鴨了變成白天鵝,而且藝專的學習要求完全不同。因轉學換專業,他比朱德群低了一個年級,但他不恥下問,虛心地向朱德群學習。課外,他倆天天一起研習作畫的藝術,形影不離,逐漸成為知己。

當時的杭州藝專薈萃了一大批傑出的藝術家,林風眠、吳大羽、蔡威廉、潘天壽、劉開渠、李超士、雷圭元等著名教授,他們身懷絕技,各有所長,認真教學,一絲不苟,莘莘學子對他們十分尊敬,甚至崇拜有加。中西結合是該校的教學方向,素描和油畫是主體課程,吳冠中最熱愛的是印象派及其後的現代西方藝術,與此同時也喜歡石濤和八大山人的作品。

抗日戰爭爆發後,杭州藝專的師生被迫捲入了逃避戰亂的洪流,撤離杭州後,經諸暨、江西、長沙、常德,一直到湖南沅陵才停下來,在濱江荒坡上蓋木屋上課,其時國立北平藝專從北方遷來,兩校合併為國立藝專。不久,長沙形勢告急,危及沅陵,藝專繼續南遷,吳冠中跟著學校從沅陵遷至昆明。到昆明後,在學校尚未開課之前,吳冠中發現當地的翠湖圖書館藏有石濤、八大山人等大師的畫冊,但不能外借,便天天帶著筆墨到裡面去臨摹。躲警報時,吳冠中請求管理員將自己反鎖在館內,偌大的圖書館只剩他獨自一人在館內觀賞,在藝術的海洋中盡情徜徉,樂而忘返。遺憾的是過不多久,戰爭日益吃緊,警報頻頻,學校被迫遷到昆明遠郊的呈貢縣安江村上課。安江村很大,有好幾個大廟,學生們在大廟裡用布簾將菩薩一遮,便又畫起裸體畫來,也不怕得罪菩薩,惹惱方丈。時隔多年,吳冠中再到昆明,專訪了安江村,村裡的老人對國立藝專的種種情況,記憶猶新,還領他去看當年滕固校長及潘天壽等教授的宿舍。有一位當年的女模特李嫂依然健在,吳冠中畫過她,想找她聊聊,可惜當天她外出了,無緣再見,留下了遺憾。

滕固校長病逝後,教育部委派呂鳳子接任。當時,呂鳳子在四川璧山辦有正則學校,因此藝專遷到了璧山。呂鳳子校長非常欣賞吳冠中,支持他的創新精神,並讚揚他獨特的畫風,一再挽留他畢業後留校任教。

金榜題名

1943年,吳冠中畢業了,經同學王挺琦介紹,到重慶大學建築系任助教,教學生素描和水彩。重慶大學與流亡中的中央大學,比鄰而立,近在咫尺,教課之暇,吳冠中常到中央大學旁聽文史課程,還跟班學習法文。他早有赴法深造之志,因此將工作之餘所有的時間全力以赴學習法文,聽大學高、中、低各年級的法語,找老師補習、找天主教堂裡的法國神父練會話,還從舊書攤買來破舊的法文小說,與各種譯本對照著讀。每讀一頁,都要不斷查字典,生詞之多,令他應接不暇,他笑稱「一如當時吃飯時撿不盡的沙子稗子」。吳冠中刻苦攻讀法文,夢想著有朝一日到法國去勤工儉學。重大四年,吳冠中收穫頗豐:在沙坪垻青年宮舉辦第一次個人畫展,好評如潮,還結識了後來的妻子朱碧琴。朱碧琴畢業於國立女子師範學校,任教於中央大學和重慶大學附小。吳冠中覺得她樸實、善良、美麗、溫柔,兩人一見鍾情,相見恨晚,不久即墮入愛河。

吳冠中自幼胸懷大志,不甘心只做一名默默無聞的助教。他回憶往事時寫道:

「重慶大學的一次全校助教會上,校長張洪沅說:助教不是職業,只是前進道路的中轉站,如不前進,便將淘汰。確乎,沒有白鬍子的助教。助教宿舍行字齋和文字齋每晚熄燈很晚,成為嘉陵江岸上一道不夜的風景線。這兩個齋裡的居民,戰後大都到西方留學了。」

常言道:功夫不負有心人,1946年暑期,教育部選送戰後第一批留學生,在全國設九大考區,同日同題考選一百數十名留學歐美公費生,其中有兩個留法繪畫名額。吳冠中在重慶考區參試,果然一舉中的,金榜題名。

花都折桂

1947年春,吳冠中告別父母和新婚妻子朱碧琴,離開中國重慶前往法國巴黎。他在《望盡天涯路》中描繪初抵巴黎時的激動情景:「我到了巴黎,不是夢,是真的,真的到了巴黎了。」滿懷欣喜之情躍然紙上。

在法國巴黎國立高等美術學院,吳冠中師從蘇佛爾皮教授研修油畫。蘇弗爾皮是巴黎的畫壇泰鬥,法蘭西學院院士,他的畫風大氣磅礴,其「藝術分為兩路,小路藝術娛人,而大路藝術撼人。」的藝術觀點也給吳冠中很多啟發。

到巴黎後,吳冠中幾乎跑遍了當地的博物館,如饑似渴地吸取西洋藝術的精華。他看到法國畫家夏凡納的一些壁畫,被畫中寧靜的形象世界所吸引:其間有青翠的叢林、沉思的人群、還有牛羊與牧場,一葉輕舟正緩緩駛過小河……他陶醉在作者的形象意境之中,感受到印象畫派的獨特魅力。學校下午沒課,他除了到羅浮宮美術史學校聽課外,整個下午都在參觀博物館、大型展覽及大大小小的畫廊、流連於大街小巷的書店及塞納河畔的舊書攤……晚上他則到法語學校補習法語,或到學校畫室畫人體速寫,日程排得很緊,為了節省時間,他經常買麵包夾巧克力,邊跑邊吃。睡前,他還要再看一小時的法文書,多半是美術史之類,常常熬更守夜,不知東方業已破曉。

每逢暑假,吳冠中總會到西歐各國參觀,以義大利為主,羅馬、佛羅倫斯、米蘭、威尼斯、拿波裡等名城的博物館及教堂幾乎都跑遍了,烏菲棲博物館更是去過多次。文藝復興早期壁畫分散在一些小城市的教堂中,為了看喬託、息馬彪等人的壁畫,他還特地拜訪了一些偏僻的小城。

梁園雖好,終非久戀之家。在國外,吳冠中不時感受到種族歧視的屈辱。一次,在羅浮宮參觀斷臂維納斯,一位管理員高傲地挖苦他:「在你們國家沒有這些珍寶吧!」吳冠中立即反擊,說:「這是希臘的,是被強盜搶走的,你沒有到過中國,你去吉美博物館看看被強盜搶來的中國珍寶吧。」這次,他的法語講得意外流利。雖然反擊了法國人的傲慢無禮,吳冠中內心仍感苦澀:「我曾千方百計為學法語而懷抱喜悅,而今付出的是羞恥的實踐。」但他咬緊牙關,每晚仍去夜校補習口語。在英國倫敦的一次經歷更讓吳冠中感受到恥辱。他坐在倫敦紅色的雙層公共汽車中,售票員胸前掛個皮袋,內裝車票和錢幣,依次給乘客售票。吳冠中用硬幣買了票,售票員撕票後,硬幣仍捏在手中,便向吳冠中鄰座的一位「紳士」售票。「紳士」一見是經過中國人手的硬幣,拒絕接受,售票員只好另換一枚。

吳冠中渴望祖國的繁榮富強,歸國之心十分熾烈。他想起梵谷的話:「你是麥子,你的位置在麥田裡,種到故鄉的土裡去,將於此生根發芽,別在巴黎的人行道上枯萎。」吳冠中毅然謝絕了蘇弗爾皮教授的熱情挽留,於1950年暑假離開了巴黎,回到欣欣向榮的新中國,投身到日夜思念的祖國母親的懷抱。

藝術人生

1950年秋,吳冠中告別浪漫的花都響應祖國母親的召喚,先後任教於中央美術學院、清華大學建築系、北京藝術學院、中央工藝美術學院。

告別燈紅酒綠的巴黎,當時的中國還一窮二白,百廢待興。但吳冠中從未後悔過,他說:「我珍視自己在糞筐裡畫在黑板上的作品,那種氣質、氣氛,是巴黎大師們所沒有的,它只能誕生於中國人民的喜、怒、哀樂中。……我雖長期沒有畫室,畫並沒有少畫。倒是他們應羨慕我們:朝朝暮暮,立足於自己的土地上,擁抱著母親,時刻感受到她的體溫與脈搏!」

歸來風物皆依舊,江南桃李塞北柳。吳冠中堅持不懈探索著東西方繪畫藝術,實踐著「油畫民族化」、「中國畫現代化」的創作理念,形成了鮮明的藝術特色。他執著地守望著「在祖國、在故鄉、在家園、在自己心底」的真情實感,表達了民族和大眾的審美需求。吳冠中不止一次向妻子吐露心曲:「留在巴黎的同學借法國的土壤開花,我不信種在自己的土地裡長不成樹;我的藝術是真情的結晶,真情將跨越地區和時代,永遠扣人心弦,我深信自己的作品將會在世界各地喚起共鳴,有生之年我要唱出心底的最強音!」

改革開放之後的中國青春煥發、萬象更新,吳冠中也迎來了自己畫藝的春天。1979年,他在「改革開放」初期率先提出「形式美感」的理論,對「內容決定形式」提出大膽的質疑,在當時畫壇引起強烈反響和爭論;1983年,吳冠中又提出了「風箏不斷線」的觀點,強調藝術作品不應失去與廣大人民的感情交流;1992年,針對畫家以技法程式的模仿代替精神追求的弊端,吳冠中又振臂喊出「筆墨等於零」的口號。對此,當代畫家吳秀生對吳冠中給予了中肯的評價:「一、他將西方油畫語言引入中國並創造出具有民族特色的中國油畫,豐富了中國藝術語言,是真正做到了洋為中用的人。他強調油畫材料沒有國界,不是西方人的專利,中國人不必跟著西方人後面跑,提出了「中國油畫民族化」的概念。二、他是將中國傳統藝術——水墨帶向國際的人,而不是帶著西方的藝術形式來打敗中國傳統的人。換言之,他是在繼承和發展中國的傳統水墨藝術。」吳冠中步入古稀耄耋之時,桂冠頻頻飛來,榮譽接踵而至,1990年,獲法國文化部最高文藝勳位,1993年獲巴黎市勳章,2002年入選為法蘭西學院藝術院通訊院士。2003年,中國文化部為吳冠中頒發了「終身成就獎」。這一時期,吳冠中的畫作在海內外拍賣市場上屢創天價,受到市場的熱捧,然而,面對這些榮譽和追捧,吳冠中卻十分低調和謙虛。

情投意合

對於自己的另一半,吳冠中先生曾作出十分中肯的評價:「我一生只看重三個人:魯迅、梵谷和妻子。魯迅給我方向,給我精神,梵谷給我性格,給我獨特,而妻子則成全我一生的夢想——平凡,善良,美。」

有道是:千裡姻緣一線牽。當吳冠中千裡迢迢來到重慶大學任教時,經一位老同學介紹,認識了在重大附小任教的女教師朱碧琴,彼此一見鍾情。經過4年相戀,在1946年結為終身伴侶。婚後半年,吳冠中考取公費赴法國留學。朱碧琴賣掉母親陪嫁的金鐲子,為吳冠中買了一塊手錶,並親手織了一件紅色毛衣讓他帶上。

丈夫在國外留學,朱碧琴到夫君的老家待產。二人書信往來,鴻雁不斷。從農村寄封信到巴黎,郵資是不小的負擔,朱碧琴不敢勤寄,總等積了半月以上的日記才寄一次。吳冠中接到信,每次都「哆嗦著拆開,像讀《聖經》似的逐句逐字推敲,揣摩」。有一回他一個半月沒收到妻子的信,非常焦慮,後來才知道她難產,幾乎送命,最後被轉到縣醫院全身麻醉動了手術,母子才轉危為安,化險為夷。

有一年春天,他同法國同學乘小舟順塞納河而下,一路取景寫生,十分愜意,不料突遇風暴,覆舟江心,他不會遊泳,幾乎淹死,他身上正穿著妻子織的那件紅毛衣,帶著妻子金鐲子換來的手錶,懷裡有妻子的相片。幸運的是,最後還是脫險獲救,回國後告訴妻子此事,她笑稱「仿佛曾陪他一同溺水於美麗的塞納河」。

1950年,吳冠中在中央美術學院任教時,將朱碧琴和3歲的孩子接到北京定居,一家人終於過上了朝夕團聚的生活。接著,他們的第二個和第三個孩子也相繼出生,生活壓力越來越大。而吳冠中經常要背著油畫箱到深山老林和窮鄉僻壤寫生,將有限的工資和全部精力花在了藝術創作上。朱碧琴則省吃儉用,含辛茹苦地將三個孩子哺育成人。

朱碧琴性格平和樸實,並不具有藝術的羅曼蒂克,也不理解畫家的藝術世界。當吳冠中廢寢忘食投入藝術探索,她才知道原來畫家是這樣工作的,可以為了藝術達到物我兩忘的境界。她的不滿與牢騷多了起來,甚至對吳冠中說:「下輩子再也不會嫁你,除了我,誰也不會同你過下去。」她尤其生氣的是丈夫吃飯也不肯放下畫筆,她做好飯菜往往一個人獨自享用。吳冠中在北京藝術學院執教時,妻子調到美術系資料室,專管畫集、圖片、美術理論著作的收集與整理。吳冠中經常陪她去看重要畫展,看多了名家的畫作和眾多師生的佳作,她自己也理解並重視吳冠中的藝術成就了。妻子退休後,經常跟吳冠中到外地寫生,從嶗山、鏡泊湖、小三峽、黃河壺口、天台山村、到高原窯洞,她寸步不離跟著丈夫在山間寫生,幫他背畫夾,找石頭當坐凳,默默看他作畫,用相機照他作畫時的姿態,幫他選景。妻子選的景有時竟被吳冠中採用了,而且畫成了傑作精品,她感到從未享受過的愉快。妻子不僅是他作品的第一個讀者,並逐漸成為他作品的權威評論者,哪件作品能放在畫室展出,哪件應該扔進廢紙簍,他虛心聽取並尊重她的意見。

在吳冠中幾十年的丹青生涯中,妻子朱碧琴一直與他同甘共苦,相濡以沫。不幸的是,步入晚年之後,朱碧琴罹患阿爾茨海默症,時而清醒,時而糊塗,過去的記憶幾乎都全都化為烏有,而耿耿於懷、一成不變的卻是對丈夫的體貼與關心……

2010年6月25日,吳冠中撒手人寰,享年91歲。直到丈夫與世長辭,朱碧琴還一點都不知道夫妻已經陰陽兩隔。她每天晚上都問兒子:「你爸爸回來沒有?」她總記得吳冠中經常沒畫完就不回家,她會不厭其煩到各個房間去找,早上醒來一看床上沒人,又問兒媳:「你爸爸這麼早就走了? 又去畫畫了? 真是不要命了。」 2011年10月23日,朱碧琴與世長辭,去到另一個世界與吳冠中長相廝守、舉案齊眉了。

直言無隱

吳冠中喜歡實話實說,從不轉彎抹角,他一輩子都在求一個「真」字,在美術界,他是出了名的敢作敢為,敢說敢當。直到晚年,吳冠中的思想仍然十分敏銳,敢於說真話說實話。他崇拜魯迅抨擊現實的精神,家中也擺著雕塑家熊秉明所創作的牛,不難看出他對魯迅「俯首甘為孺子牛」精神的推崇備至。他說,魯迅是自己精神上的父親,他要做一個有脊梁骨的中國文人。並以實際行動承了魯迅的橫眉批判精神,對一些不良的藝術現象冷嘲熱諷。在一次接受記者採訪時,吳冠中說:「這幾年,中國的美術館、博物館越建越多,硬體越來越好,但你收藏了很多垃圾,許多東西是走後門憑關係送進去的。現在一些國外美術館,經常有中國人主動送畫,回來就宣傳炒作自己。」

面對當下畫壇紛紛擾擾的門派之爭,他一針見血地指出:「我反對畫家立門派,這些東西都是人為操作的。風格就是流派。風格是作者的背影,自己看不見。」

他看不慣沒有作品的「碩士、博士」,在他眼裡,頭銜一大堆,桂冠一頂頂,比不上一幅水墨畫,一件好作品。

晚年吳老一如既往對錄取學生的標準極為嚴格。陳丹青回憶:初到清華美院那年,張仃先生、吳冠中先生、袁運甫先生,還有我,算是開始招收博士生。待吳先生由人扶進來,請他給牆上十幾位考生作業評幾句,他顫巍巍地巡看一過,毅然說道:我一個都不招!「那麼,吳先生您看是不是給打個分呀?」他厲聲道:「最高60分!」

他推崇批判精神,將其視為中國進步的必由之路:「中國沒有魯迅,這個國家骨頭要軟得多。所以我講過很狂的話,齊白石是大畫家,我說過一百個齊白石抵不過一個魯迅,當然不好比,但我覺得齊白石少幾個對於這個國家關係不是很大,但沒有魯迅,這個民族的心態就不行。」乍聽起來,未免有失偏頗,但仔細推敲琢磨,不得不承認事實的確如此。吳冠中一貫強調創新,反對不疼不癢的古今融合,鼓勵年輕人勇於挑戰權威,只有這樣才能後來居上,不斷取得進步。

吳冠中是20世紀中國美術史上最具風格魅力、最富有創新精神的藝術家。他早年以油畫為主,致力於油畫民族化的探索。1975年以後轉向水墨畫創作,走上了中國畫創新的道路。打破陳規是吳冠中藝術創作的核心,他的創作為中國現代繪畫事業帶來了生機和活力。在中國繪畫史上,吳冠中的重要貢獻是他開闢了一條跨越傳統程式、融匯中西藝術於一體的道路,並將中國繪畫的精神與風貌推向了世界。縱觀吳冠中的一生,勤於開拓,勇於創新,夙興夜寐,堅貞不渝,終成為畫壇翹楚,一代宗師,行筆至此,不禁題詩讚曰:

(一)

首展沙坪第一功,嘔心瀝血育梁棟。

一枝獨秀生花筆,萬縷芬芳香寰中。

(二)

吳公才藝難置信,融匯中西貫古今。

革故鼎新勤開拓,千年畫史留英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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