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月6日,北京中赫國安足球俱樂部官方宣布,克羅埃西亞名帥比利奇正式執教球隊,雙方籤約至2022年底。
比利奇在國安的年薪僅為350萬歐元左右,這份價目對於走過金元時代的中國職業足球而言幾乎是一種腰斬。
兩年半前的俄羅斯,在觀禮如火如荼的世界盃賽時,比利奇幾乎差點在沙俄異國與體育總局的外派官員達成協議:接替戰績頹喪的義大利教頭裡皮,入主中國男足。
當時中國方面給出的價碼是亞洲足壇國家隊主帥範疇的頂薪:700萬歐元/年。
但是最終雙方並沒有談妥,主要是因為當時國足的實力實在無法讓比利奇產生信心,對於2019年亞洲杯的相關目標雙方存在分歧,比利奇也就緣鏘兩年才來到中國。
值得注意的是,就在比利奇拒絕國足兩個月之後,體育總局的U25國足「軍事集中營」在山東泰安豎旗,統帥為總局欽點的、「政治素質過硬」的本土老帥沈祥福。
軍訓營的出爐,一個鮮明的標誌出爐:已成為國家隊「大總管」、此前一度擁有組建紅藍雙隊權限一年有餘的裡皮,正式被削權,同時也在2018年夏天被告知不會續約。
這一切非常弔詭。
從今天來看,2018年夏天在俄羅斯同比利奇的會面,是總局的一次對裹挾著裡皮團隊的足協保守派的調整動作,只是由於和比利奇團隊未能達成一致而作罷。
談始末,其「始」要從組建職業聯盟的爭鋒說起。
早在2016年的2月中旬,足協的相關負責人就曾板上釘釘地對外披露「職業聯盟將於今年底掛牌」,然而之後由於足協內部某些保守勢力的阻撓,一直未能成行。
其實最早提出要構建中國足球職業聯盟的,並非中國足協,而是來自於體育總局分管體育的改革力量。
在接到政令指導的強制性意見後,中國足協在2016年下半年不得不加快了聯盟的籌備節奏。到2016年底、元旦假期前的最後一個工作日,足協還在召集中超/中甲/中乙各俱樂部負責人,協商聯盟章程的有關細節,意圖爭取在2017年3月註冊成功。
但是當時由於在與俱樂部溝通中,時任足協領導班子始終堅持要對職業聯盟進行「督管」,要求在聯盟主席等實權職務上,擁有直接的人事任免權。
這顯然與國務院辦公廳下發的《中國足協改革發展總體方案》精神違背。
當時,儘管各俱樂部對足協方面不斷做出讓步,但雙方仍無法達成一致,這便嚴重影響了籌備工作的進展,以至於遲遲無法按照規定完成註冊。
為此中央深改小組彼時也對中國足協提出了意見。
2017年1月,剛剛新官上任三個月的、今天在中國輿論場頗為「黑化」的國家體育總局苟仲文,對包括張劍在內的足協相關高層提出了嚴厲的批評。
苟局長認為,足協應該放手、讓俱樂部成為職業聯盟的主體,不該插手俱樂部事務,這是「與改革精神不符」的。
苟局長同時要求足協務必儘快成立職業聯盟,具體時間為2017年1月必須完成職業聯盟的章程修訂,隨後進入註冊程序,要求必須在3月掛牌。
可以說,體育總局以苟仲文為首的改革派,在當時給足協領導的這份時間表是硬性的。總局方面還表示,「聯盟主席不能由足協任命。」
應當看到,在國務院出臺的足球改革方案中,中國足協和職業聯盟是平行的兩個獨立法人,足協作為一個法人社團單位去幫助另外一個法人社團單位起草章程,這本就顯然不合時宜。
無論是公司章程還是社團章程,其核心都是要保護和維護股東或會員的利益。而在2016年整個年度的討論期間出現的中國足協版聯盟章程,竟然出現了「主張和保護中國足協權利、限制俱樂部權利」的奇葩條款。
有俱樂部負責人認為,足協在起草聯盟章程的時候,完全存在把自身利益植入職業聯盟章程中的可能性——這也是在當時惹怒苟仲文等新就任的總局改革派的原因之一。
根據國務院和體育總局的改革精神,職業聯盟的發起人是中超、中甲、中乙俱樂部,而不是中國足協。
由足協越俎代庖地起草章程,是與《中國足球改革和發展總體方案》第10條「充分發揮職業俱樂部在職業聯賽中的主體地位和重要作用」的條例精神,嚴重相悖。
「其實說到底,總局就一個原則,『足協與總局脫鉤,聯賽與足協脫管』。這份想法是很正確的」一位俱樂部人士2017年1月曾對外如是說,「但顯然,現在足協不是這麼做的,他們還不想放權」。
開眼大環境來看,以苟局長為代表的2016年10月上任的體育總局新班子,其與2019年8月以陳戌源為代表的、新上任的中國足協新班子,兩路人馬的政治力量源頭——即攜帶的「尚方寶劍」,是一致的。
因而,這兩路新軍的施政方略也是高度一致的,即深化改革、與舊勢力相切割。
縱觀2017年1月由總局主導的中超中甲U23政策、2017年7月在桌球方面的撤劉撤孔風波——其兵鋒所指,不言自明,就是中國足協內部與桌球界勢力摻雜的保守派力量。
這股保守派力量,嚴重阻礙了2015年《足改方案》精神的落地推進。
但「幸運」的是,這股保守派力量在2018年遭遇了滑鐵盧,其所推崇的「裡皮一言堂」在2018年全面失敗:2018年1月的常州U23亞洲杯和7月的雅加達亞運會,馬達洛尼連續掛帥國家隊的失利,讓「裡皮大國家隊」計劃直接破產(但也讓體育總局在2017年推出的U23政策遭遇挫折)。
這才導致了2018年夏天體育總局與比利奇的會面,包括邀請不成之後,又越過足協而開啟的山東泰安「U25軍訓營」。
但是緊隨而來的,就是保守派四步驟的反攻倒算:
從2018年下半年開始,時任足協班子連續祭出引援調節費和「四大帽」政策,意圖壓制包括上港、蘇寧、權健、華夏幸福等後來者揮舞支票。
這造福的是誰?半年之後,2019賽季初,韋世豪、高準翼、劉奕鳴、張修維、何超、唐詩、楊立瑜、鄧涵文紛紛以「2000萬身價」這個壓著內援調節費的轉會價格,轉投中超七冠王帳下,七冠王隨即出臺「雙外援」政策,為國足鍛鍊新人「保駕護航」。
再兩個月之後,卡納瓦羅掛帥中國杯的國足主帥,已然的辭職裡皮垂簾技術顧問,「恆大國家隊」正式在廣西南寧被打造。
再兩個月後,裡皮翩然回歸國足主帥。
再兩個月後,無血緣歸化大軍開啟,埃爾克森、阿洛伊西奧、費爾南多、高拉特、阿蘭全數一網打盡,這本也是裡皮二進宮的合同明文要求之一。
至此,保守派的反攻算是得勝一步,並且利用無血緣歸化給2019年8月上任的足協新班子埋下了一顆楔子:埃爾克森早早地強行變成艾克森,於2019年9月做客馬爾地夫的比賽中披上紅裝,塑成無法更改的既定事實。
只不過,保守派的部署同樣遭遇失敗,首先即是卡帥執掌的中國杯,在南寧可謂一敗塗地,甚至一度動搖了萬達集團和南寧有關方面此後還繼續舉辦與否的信心。
其次,就是面對資本和政治的強*,卡納瓦羅自己率先掀起兩次抗爭:
其一,2019年4月28日,忍無可忍的卡納瓦羅不打招呼、擅自授意團隊在中文社交平臺發博:「國足恆大一肩挑,老子不幹了!」
其二,20天後做客武漢,0比1落後的局面下,被逼到懸崖邊的卡納瓦羅在下半時頂著重壓用布朗寧換下鍾義浩、與保利尼奧和塔利斯卡組成三外援——彼時布朗寧還不叫蔣光太、還未完成歸化手續——老卡在生死存亡之際,公然撕毀了許老闆賽季初親自拍板的為國家隊練兵95後的雙外援政策。
卡納瓦羅2019年在武漢宣告許老闆「雙外援政策」廢除的同時,實際也宣布了蔡振華於2019賽季初苦心打造的、囊括恆大/天津天海/北體大/內蒙古中優/寧夏火鳳凰的「集訓模式」的徹底破產。
這也為此後天津天海失去行政庇護、孤膽保級(沈祥福下課、樸忠鈞上課)和寧夏火鳳凰嚴重欠薪而寧夏體育局不聞不問,埋下了伏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