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情人節》應該是2020年最受關注的一部華語電影。影片上映後,口碑炸裂,最後以「橫掃」之勢拿下最佳劇情長片、最佳導演、最佳原著劇本、最佳剪輯、最佳視覺效果多項重量級大獎,男女主角也提名影帝和影后,堪稱史詩級的勝利。
很難想像,寶島的電影人們會將如此多的殊榮頒給一部小成本的「魔幻」都市愛情片。
影片聚焦一對在時間上「快慢」不一的情侶,以他們的人生為圓心,通過AB面的平行剪輯,勾畫出了當地人的生活與精神狀態。
憑藉《熱帶魚》和《愛情來了》功名成就的導演陳玉勳再次祭出天馬行空的想像力,《消失的情人節》融合了荒誕、諷刺、浪漫等風格於一體,同時雜糅喜劇、魔幻、懸疑、愛情等類型元素,創造出一種既奇情又具童趣的獨特風格。
浪漫到讓人心跳漏拍
《消失的情人節》實在太浪漫,太奇情,太有想像力了。
痴男怨女都渴望「對的時間遇上對的人」,但現實往往不盡如人意,「錯的時間遇到對的人」,最終分道揚鑣,再無時間上的交集的悲傷故事比比皆是。更何況,愛開玩笑的丘比特還會讓你在「對的時間碰到錯(渣)的人」。
感情的事兒講究「合拍」,對的時間相遇,差不多的速率並進。可導演陳玉勳偏偏不喜歡中年人的「鬼迷心竅」,而信奉年輕人的「破鏡重圓」,硬是把一個「錯的時間,對的人」的故事講述得天馬行空又合情合理。
女主角楊曉淇是一位什麼事兒都比別人快一拍的人。唱歌永遠搶拍子,跑步永遠偷跑,連早上起床都比鬧鐘快一秒。
她永遠在「趕路」,朝著一個「一眼能看到盡頭」的人生倉促狂奔。好不容易愛神眷顧,一個做網絡金融的帥氣男子突然纏上了她,邀約她看電影、吃飯,順便過過情人節。
可就在情人節當天,她「失意」了,第二天醒來,她全身被曬傷,對於情人節當天的事兒完全沒有記憶。
她不認為這是斷片,被偷走的情人節,令她耿耿於懷,甚至一度生氣到報警,「我要報案,我掉了一天。」
其實她不止是「掉了一天」,她年少時還「掉過」一位父親,掉過數不清的橡皮擦(抹去記憶),一把象徵著美好友情愛情的鑰匙(打開心門),以及那個默默愛著她多年的吳桂泰。
楊曉淇和吳桂泰在時間上永遠是「不合拍」的,因為吳桂泰是一位什麼事兒都慢一拍的人。
時間總愛和他開玩笑,「每次我看時鐘,秒針才開始動」。而慢讓他被人嫌棄,最後只能開公交,因為限定了時速,他不必趕時間,且開慢車是一種「美德」。
他因為慢而錯過了楊曉淇,直到她再次出現時,卻又有了新戀情,且完全不記得兩人的曾經。
情人節當天,楊曉淇「掉」了一天,他卻「撿」了一天。全世界靜止不動,吳桂泰卻因為平時的「慢」,而多出了一天的時間。他找到「靜止」的楊曉淇,帶她去到自己的「秘密基地」,用照相機留住無數個心動瞬間,兩人第一次因為「快慢不一」而變得「合拍」。
這一天馬行空的設定,讓人看到心跳漏拍,讓人感嘆原來小清新愛情片也能如此魔幻。對於劇情結構來說,第一部分「消失的人」先用女主角的視角敘事,埋下伏筆、製造懸念,同時避免觀眾一開始就用「上帝視角」了解全局。
隨後用「消失的情節」,以男主角為視角進行補充和豐富。讓女主角「掉」下的東西,一一被男主角「撿」了起來。
時間上的錯位被放大到「失真」的地步後,反而讓人看出了其中的真諦:人與人之間並非不合拍而錯過,只不過我們總是習慣性遺忘,總愛「快人一步」,因此丟失了曾經的美好。
就像女主角楊曉淇一樣,「掉」了無數的東西,遺忘了一個又一個人,最後被時間拋棄而不自知。
魔幻到令人笑中帶淚
《消失的情人節》從把奇情書寫為浪漫,其中某些片段還引發了不小的爭議。
情人節當天,男主角成為整個城市裡,為數不多,能夠「移動」,沒有禁止的人。他帶著女主角到了自己心儀的海邊,把女主角當做玩偶一般擺出各種姿勢,任憑他擺拍合影,最後還導致女主角被曬傷了。
加上之前,他再次遇見女主角後,每天到對方工作的郵局寄信,後面還為了查探對方的「新男友」,各種尾隨。於是,一些網友和影迷認為導演的劇本,男主角的行為透露出濃濃的油膩直男味。
不少影迷甚至留言,「難以接受」、「作為女生感到被冒犯」、「真的很變態」等。明明是一個浪漫的「時間差」錯位設計,無論是「男動女靜」亦或「女動男靜」,總有一方是主動者,為什麼偏偏男方主動就會讓女方覺得被冒犯,而如果女方主動就是小清新了呢?
男主角最明顯的人物「標識」就是掛在身上的相機,這個相機一方面是家人的傳承物,同時也表明男主對待時間和記憶的態度。因為喜歡「記錄」而變得戀舊,而現代人拿著隨時可以拍幾十張照片的手機,卻不再記錄,只是不停的炫耀,然後匆匆的忘記。
面對一份感情,可能男性更加理性,而女性更容易感謝一些。要不然,導演也不會添加一位看似帥氣多金,實則油滑且靠騙女孩子錢為生的「舞男」了。
除了快慢和停止的「高概念設計」,其中還不乏一些「神來之筆」的魔幻時刻。比如女主角夢中出現在衣櫃的「壁虎人」。
他提示了女主角不該輕易遺忘過去,「擺在家裡的東西,不見是表示那個東西不被重視」,並且推動劇情進展,讓那把能夠打開心門,解疑過去的鑰匙出現。
如果說壁虎爺爺負責「言之有物」,那么女主角「白日夢」時出現的電臺主播,則象徵著精神上的自省,他不斷談及遺忘和陪伴,並成功和女主角「連線」,還被男主和油膩男聽到,且各自有不同的感受。
如此現代化的社會,導演偏偏選用「老式」媒介電臺和信件作為人與人之間聯繫和溝通的中介,也再次凸顯「慢」對於繁忙的現代人的巨大意義。
如果不是堆滿了郵箱的信件,不是父親留下的鑰匙,不是陪伴孤獨女主的電臺,這份在時間上錯位的愛恐終難圓滿。《消失的情人節》把一個非常簡單的道理包裝得如此具有吸引力,而且在劇本上打磨得如此細膩,各種表達技法自然流暢,整體觀感上幾乎沒有敗筆。
原本這種AB面的平行剪輯,很容易出現畫蛇添足的瑕疵,其最大的功效就是把觀眾拖拽進既定的敘事節奏裡,觀看者因為剪輯速度和敘事結構,一時間無暇顧及故事裡的漏洞和情緒中的過激之處,如陀螺隨著一根不斷揮舞的鞭子而瘋狂旋轉。
但《消失的情人節》巧妙的規避了這種技法的最大副作用,在陀螺停止旋轉的時候,留下超越時間限制的那份感動。這是一部感性的電影,你無法不感同身受。無論從愛情部分,亦或城市人文方面。
同時,它又是一部理性的電影,因為它不著魔於大,而是始終關注小,從時間宿命到男歡女愛,從社會發展到家庭變遷,這是電影應有的魅力與職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