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77
早年,華人從中國南方,漂洋過海到南陽一帶,落地生根,和當地土著女子結婚,繁衍後代,他們的文化受到馬來人、印度人、歐洲人的影響,形成獨具一格的土生華人文化。他們的後裔,男性稱為峇峇,女性稱為娘惹。
電視劇《小娘惹》講述的,就是這樣一個娘惹的故事。
這部劇拍攝於兩年前,彼時飾演「小娘惹」的肖燕21歲,正是平常女孩子白紙一樣的年紀。但她飾演的菊香和月娘,一個又聾又啞,飽嘗生女之痛和喪夫之痛;一個不懼風雨飄搖,勇於在亂世之中抗爭,卻也備受欺負。
苦情女主,年輕母親,亂世浮萍……哪一個角色特質對於肖燕,乃至任何一位95後女演員來說,都不是好塑造的。她們沒有那麼豐富的生活閱歷,戰爭、家族紛爭等時代故事也無從體驗,很多情緒可能領悟不到。
因此,肖燕深知自己大概會有一些不足,但她沒有壓力,也不擔心觀眾會把這版《小娘惹》跟新加坡的原版作比較。在她看來,這些都不是演員該顧慮的事情。
「我是覺得演員應該把重心全部放在演戲上面,而不是說在拍戲之前七想八想,想我會不會有壓力,這部劇會不會被罵,會不會收穫好評。如果去想這些東西,那我就沒有辦法純粹地去思考演戲這件事情了。」
她很清楚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優點跟缺點,她有做得不好的地方,相對的,就有做得好的地方。這要看觀眾會怎麼看,決定權不在她,不需要她來擔心。
肖燕在表演這件事上,隱隱帶有跟甜美形象不相符的「攻擊性」,不甘安於現狀。她沒有預想中的經典翻拍、大女主等因素帶來的壓力,反而對這些因素有種躍躍欲試的喜悅,接演《小娘惹》,也是看中劇本本身的挑戰性。
像她這個年齡的女演員,很多都還在甜寵劇裡打轉,她已經覺得一直演甜寵劇「沒有意思」。有網友評論菊香是「史上最慘女主」,連平時堅強果斷的媽媽都給她打來電話說,「請你以後再也不要接這樣的劇本,看得我哭死了。」
但肖燕樂在其中。她把自己放在普通觀眾的視角看劇,看得津津有味,模仿媽媽的「再給我接這樣的劇我就跟你絕交」時也樂呵呵的,感嘆「很久沒有《小娘惹》這樣的電視劇了,女主被欺負得這麼慘。」甚至還覺得「挺有意思。」
肖燕對於爽文劇本的「過癮」「解氣」不甚迷戀,她是一個需要新鮮感的人,希望每一部劇都是不一樣的角色,希望觀眾在每一部劇裡看到的她,都是不一樣的她。
角色跟自己反差大當然最好,如果相近,那呈現出來的樣子也要跟自己有所差別,要讓觀眾看到她在表達上的不同。「我希望他們看到的是這個角色,而不是說所有的劇演出來都是我,都是我肖燕。」
表演對於肖燕而言,不只是事業,更是一種愛好,一種夢想,一種值得拿出衝勁兒,拿出「攻擊性」去拼的志向。
她對表演一直保有興奮和熱忱,不懼信誓旦旦地做出保證:
「演戲這件事情對我來說,是一輩子的。」
01
在《小娘惹》中,肖燕要一人分飾兩角:菊香和菊香的女兒月娘。其中,菊香是相對來說難度更大,也是跟她本人很有反差的一個,符合她對角色的訴求。
因為菊香是個聾啞人的緣故,開拍之前,肖燕特意去到聾啞學校,觀察聾啞人的生活狀態,包括他們的表達方式。回到家裡,她也做了很多案頭工作,像是去看一些關於聾啞人的紀錄片,關於手語的網絡課程,還有類似題材的小說。
肖燕拍任何一部劇,前期都需要一個適應的過程,那是她留給自己找角色狀態的時間。《小娘惹》拍攝期間,她給自己準備了一副耳塞,前期拍攝的時候一直戴著,以求讓自己真的進入到那種聽不見別人說話的狀態,只用眼睛去觀察每一個人,觀察發生的每一件事情。
聾啞人本身沒有聽力,也無法用言語表達,肖燕觀察到一個細節:他們無論是在動作還是眼神上,一定都是緩慢的。她在飾演菊香的時候,就會特意還原這個細節。
同樣,想要把菊香和月娘塑造出差別,關鍵也在於眼睛。
「就像我剛剛說,聾啞人眼睛肯定還是會有一點點不如正常人,我在演菊香的時候眼神就會沒有那麼靈敏。包括菊香她是一個沒有煙火氣的女孩,因為她出生在那個年代,她的世界很小,很安靜,只有她的媽媽。她每天做菜、做飯,生活也極其簡單。」所以在飾演菊香的時候,肖燕不會往她的眼神裡注入那麼多的內容,只保留了她的簡單。
相比菊香,月娘是一個正常的女孩,又是正值好年紀的少女,她對世界會有很多好奇。而且月娘本身的性格就很活潑,也很堅強機智,是個很有智慧的女孩子。所以在這時候,肖燕就會把她塑造得更加靈動,讓她眼神裡的內容更豐富一些。
話雖如此,但想要詮釋好菊香是個困難的過程。首先,她的性格就跟肖燕本人很不相似。了解肖燕的人都知道,她是一個很直率、很爽朗、很「沒心沒肺」的人,剛開機的時候,她總愛蹦蹦躂躂地去現場,導演看了,每回都要提醒她,「菊香,走路慢一點,說話小聲一點。」
等到拍了幾天之後,肖燕自己就會收斂,適應的過程過去,她開始真正進入這個角色。「主要就是性格跟我反差很大,她又是聾啞人,沒有辦法用嘴說話,觀眾不知道你在想些什麼,你只能用眼神去傳達。」
再加上菊香的很多經歷都是肖燕沒有經歷過的,比如生女,比如丈夫喪生,比如在月娘的面前去世。又聾又啞,說不出話,菊香要如何在油盡燈枯之前表達出對女兒的情感?這些人生的大起大落可能是肖燕這輩子都無法體驗的,但她都以菊香的身份體驗了一回。「就覺得真的是挺難的。」
菊香和月娘這兩個角色,相當於給肖燕上了一課,她由此增添了很多人生閱歷。拍完《小娘惹》回到北京,她的經紀人看到她,就會覺得她好像又變了。
甚至不只是《小娘惹》,肖燕每拍完一部劇回來,身邊的朋友也好,經紀人也好,都會覺得她不斷地在變。在他們眼裡,她每拍完一個角色,就會很像當時拍完的這個角色,到了下一部劇,又會很像那部劇裡的角色。
「每一部劇他們都會覺得我不斷地在變化我的性格,我真的會讓自己變成那個人。」
02
這樣看來,肖燕的每一個角色都會在自己身上留下一些痕跡。她認同這一點,但也不完全認同,應該說是,她飾演過的每一個角色,一定會有一兩個特質是她本來就有的。「可能我身上有很多特質,但不會說每一個特質都那麼鮮明。」
她在飾演這些角色的時候,其實就是在把自己跟角色共同的特質無限放大,這樣,自己就能是那個角色了。
這種類似於體驗派的做法,究其根本在於用心。肖燕出道5年,飾演過各種特質不同的角色。在《新白娘子傳奇》裡,她是聰明伶俐的小青;在《民國奇探》裡,她是自由獨立,「一桿筆可抵三千毛瑟槍」的記者白幼寧;到了《小娘惹》,她又成了不屈服於命運的時代女性,角色少見重複。
在肖燕的認知當中,能詮釋好這些特質不同的角色,都是她用心的結果。
「因為只有你用心去對待這個角色,用心去表演了,觀眾才能夠用心地看進去。你演的東西但凡很假,觀眾一定是沒有代入感的,也一定是不會相信的。所以我覺得用心,包括認真去對待案頭工作,很重要。」
當然,有一些角色肖燕會詮釋得比較好,也有一些跟自己相差太大的角色,出來的效果就沒有那麼得好。但無論好或不好,於她而言都是一種經驗積累,她也不會因為害怕「不好」,而去刻意選擇一些安全係數高的角色。
事實也證明了,肖燕的諸多角色裡的確少有「翻車」。先不論完成度的高低,起碼看過她作品的觀眾,都不吝於承認一句,她確實「很靈」。
肖燕沒想過這種靈氣是不是所謂天賦,她只知道自己小時候就很想要當演員,就很喜歡表演。
「我記得很清晰,應該是7歲的時候,我看電視看到重慶頻道有一個情景劇,它下面有個欄目框說是小演員報名熱線,然後我就跟我媽說,我要報名去參加這個,我說我想去演戲。我媽就跟我說,你少來,給我好好認真學習,學習最重要。」
雖然媽媽沒把兒時肖燕的想法當真,但她還是隱約察覺到了,自己的女兒真的是個當演員的苗子。她發現肖燕能動不動就笑,動不動就哭,明明上一秒還笑得特別開心,下一秒就能哭得稀裡譁啦,笑和哭對她來說都很容易。
媽媽其實是反對她從事演員這個職業的,但也還是時不時地感嘆,「你是一個當演員的料。」
肖燕真的做到演員這行也是機緣巧合。她有個姐姐是廣告模特,13歲那年她陪姐姐去拍照,當時的攝影師一眼就看到她了,覺得她長得很像大S跟周迅的結合,於是就讓她去拍照看看。
「那一次讓我對演員這個事情有了一些想法,7歲那陣說想演戲,其實是沒有什麼概念的,就是覺得想演,但是從那一次以後,我開始奠定了這個想法,就覺得說我真的是要去做演員的。」
後來,這位攝影師朋友又給她介紹了更多朋友,朋友挨著朋友介紹,她就這樣籤到了現在的公司,真正入了行。
原本的肖燕是個內斂害羞的女孩子,甚至可以說是有點孤僻。從小到大她只有一個朋友,還特別不愛笑,特別不好意思看別人,誰要是看她,她就會立馬低頭,不去跟別人眼神對視。就連家裡來了親戚,她都會躲進房間裡面,把門鎖上,自己一個人待著。
「但是往往當我演戲的時候,我就會覺得我很自由,反而不緊張了。你要讓我再從戲裡出來,看到那麼多人,我就又開始緊張了。」
也許比起表演上的靈氣,這種「忘我」才是肖燕的天賦所在。她自然而然能享受表演的過程,只要站在鏡頭面前,什麼頭髮、妝容、造型都顧不上了,導演一喊「開始」,她就會投入到表演當中,不管周圍有再多的人,有再多的機器,都不會影響到她。
至於那些不該屬於表演時候的情緒,都是導演喊「cut」之後的事了。
03
肖燕沒有學過表演,她的「忘我」更多憑的是感覺,也就是大家常說的「笨辦法」:真聽,真看,真相信,真感受。
她在表演上的真正啟蒙始於《新白娘子傳奇》,但在開拍之前,大家都覺得她不像小青,給她下過定論,「說我肯定演不出來那種感覺。」但她是個特別犟的人,「你越是說我不好,我就越要做給你看,我不只要做到,我還要做到好。」
肖燕會在《新白娘子傳奇》的收官微博底下回復,「我認真看完了所有的評論,謝謝你們喜歡小青。」也不只是《新白娘子傳奇》,她的很多收官微博當中都出現過這句話。她習慣於時時關注觀眾反饋。
「因為我會去考量觀眾講的東西對我來說會不會更有提升空間,有些東西可能是我自己想不到,但是觀眾能發現的,我會去看這個。」
有些演員對於自己表演上的復盤始於劇完結之後,但肖燕的復盤早在劇拍攝時候就開始了。「我是那種,比如說今天我拍了一場戲,我可能回想一下覺得不滿意,然後我就會一直在想,一直在想,想我怎麼可以把它演得更好,想到我吃飯睡覺都在念那個臺詞。」
拍攝《小娘惹》的時候,他們每天要在吉隆坡和檳城之間往返,來回有三四個小時的路程,肖燕會趁機在車上睡覺。有一回她的助理問她,「肖大哥你知道嗎,你剛剛做夢,夢遊,坐起來就開始說菊香的臺詞,說完你又躺下去了。」
肖燕對此無知無覺,她只能把它歸結於日思夜想,想到腦子裡都是角色的東西,以至於夢裡都有角色的影子。
這種日思夜想難免會造成她工作的時候心思過重。工作中的肖燕是個很嚴肅的人,想的事情也多,她在拍攝每部劇之前,都會給自己建立一個人物日記,比如菊香的日記,月娘的日記,小青的日記。
「在日記裡面寫的東西都是什麼呢?都是比如昨天『我』發生了什麼,最近『我』心情怎麼樣,心裏面在想什麼事,什麼事讓『我』開心,什麼事讓『我』不開心。」她會把這些內容記錄下來,包括當天可能要發生的事情,這能讓她更快地進入角色。
但是相對應的,生活中的肖燕就是個很「省勁兒」的人,「特別的二,特別的傻。」尤其記性,特別的差。她覺得自己這輩子的記性,可能都花在了她的臺詞上面。
朋友前腳跟她說的事情,後腳她就能給忘了,就連採訪,她也能聊著聊著突然來上一句,「我剛剛為什麼聊到這個來著?」開始朋友都覺得肖燕對待他們太不上心,時間長了也就發現,她是真的記不住。
「就像你剛剛說的,我特別特別累,但是我很享受這種累,我會把它區分得很開,我只會在工作的時候特別的累,但是生活當中我會特別的輕鬆,生活裡面我是一個特別喜歡笑,特別快樂的人。」
肖燕自嘲生活中的自己像個傻子,她很難記住那些讓她生氣的事,或者討厭的人,要做什麼都是她的朋友去想,她「啥也不想」,樂於在生活中當個「沒心沒肺」的人。
但這種輕鬆多是心態上的,不工作的時候,她依舊把自己的時間排得滿滿當當,她是一個害怕浪費時間的人。「我很希望我的生命是有意義的,我很希望我是沒有白來過這個世界的,起碼我的一生應該是快樂的、精彩的,所以我就很注重提升自我價值這個方面。」
肖燕很喜歡學很多東西,休息的時候,她會在家裡貼一個標籤,上面寫著每天要做什麼,「學英文,練琴,學舞蹈,健身,護膚,還有熬湯。」每天要做很多事情,一天時間好像瞬間過去,這就是她所謂的休息了。「我的意義上的休息是我一個人,靜下來,然後去做很多我想做的事情。」
現在,肖燕特別想要做的事情,是去考個潛水證,再把一首鋼琴曲練出來,英語再提升個兩級。
一路走來,肖燕自覺比起努力和天賦,自己還是多依仗於運氣加持。她的形象甜美,接演角色的時候不免受到限制,她也知道自己現在飾演反面角色,難度應該會更大,因為她總能把「壞人」演出「好人」的樣子。「我想傳遞的是好的東西,所以即便是不好的角色,拿給我去揣摩的時候,我都會把她往好的思想上去引。」
但她還是想要嘗試,那些跟自己截然不同的,自己從未體驗過的角色,比如人格分裂。
「那又是一種很難的角色了。」
「對,」她肯定地答,「就是因為難才要去做,你說不難為什麼要去做它呢?就沒有意思了。」
對話回到伊始,肖燕依舊期待著如同菊香和月娘一樣的,來自角色的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