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先年看穿越劇穿越文,朋友間說笑:「如果你想穿越,你會穿到哪個時代?」
我的答案是宋朝,因為國內夠安穩,也是中國古代歷史上唯一一個沒有亡於內亂的王朝。沒有戰爭的迫害,百姓是真正的安居樂業。張擇端的一幅《清明上河圖》更是道盡了都城汴京的盛世繁華:熙熙攘攘的行人,隨處可見的酒樓飯館,鱗次櫛比的商鋪。比起現代的集市也是相差不了多少。
我不懂畫,但是喜歡看清明上河圖,為此還買了幅清明上河圖的十字繡。現在,最喜歡跟兒子一起就著牆上的這幅十字繡跟孩子玩猜猜猜遊戲:這個人是誰,他在這裡幹嘛,他將要往哪去,徹底地讓想像飛一下。所以,當我知道有《清明上河圖密碼》時,立馬被種草,這可不就是我一直想尋找的書呀。
《清明上河圖密碼》的作者冶文彪,偶遊開封,自此沉迷於《清明上河圖》,立誓要圍繞此圖創作一部大型推理小說。他花費五年時間來構思,又歷時三年,終於把畫上824個人物逐一復活,他們每個人都有名有姓,有血有肉,有善有惡,或佯裝、或埋伏在舟船車轎、酒肆樓閣中。看似太平盛世,其實殺機四伏。而這一切,只待一艘客船穿過虹橋,就一起拉開北宋帝國覆滅的序幕。
全書由梅船撞擊新客船、梅船消失、新客船上驚現二十五具死屍,這些人都是之前梅船上的,這離奇案為引子,平行出現木篇八子案,火篇香袋案,金篇範樓案 ,水篇變身案四個案子,再統籌到土篇梅船案。就如花開四瓣再回歸一朵。每個案都是小案套大案,一環接一環,看似不起眼的獨立存在,卻如高飛的風箏,有人握著線在操控。
我們今天不去談論統籌全篇的案情和推理,那太沉重和過於悲傷,我們就從小女兒的情感出發,看人性的善與惡,看世俗的束縛和反抗。
書中讓我印象最深的官宦之女溫悅。
她是出身趙宋宗室大訟師趙不尤的妻子,她睿智又善解人意。比如他們夫妻的日常是這樣的:
趙不尤隨口填了首《醉東風》:東風席捲,一夜凋殘遍。萬裡江山春色黯,可嘆無人照看。年年歲歲追歡,朝朝暮暮誰閒?夢裡煙花過客,醒來誰理殘篇?吟罷,他轉而自誡道:何必做此悲聲?太平何須壯士勇?歲寒才見松柏心。徒憂無益,不如盡力做好手邊事。對得起己心,便是無負於天命。於是他又想了想,將最末一句改了過來,沉聲吟道:以我心燈一盞,照他長夜寒天。「改得好!」門裡傳來一聲贊。趙不尤回頭一看,是妻子,她笑著道:「人都說我大宋詩雖不如唐,詞卻異峰突起。前兩天我還和瓣兒聊起來,這一百多年來,除了蘇東坡,大半的詞,都過於柔弱無力。堂堂男兒,卻效仿小女兒情態,很多詞,連我們女人家都嫌脂粉氣太重。反倒是李清照,一介女流,她新近填的《漁家傲》,一句『九萬裡風鵬正舉』,便勝過大半男人。相公方才這首,有大胸襟、大悲懷。但若一悲到底,喪盡氣力,便失了君子氣格。所以,末句改得尤其好。哀而不傷,歸於仁心正道。」趙不尤聽後大為快慰,自己生平一大幸,便是娶到溫悅這樣一位知己賢妻。
什麼是琴瑟和鳴?就是不管我在哪個思想高度,都能與我共鳴。不單情感上,在事業上,溫悅也是不留餘力地支持。趙不尤在調查梅船案時,全家遭投毒報復,溫悅果敢又及時應對,強有力憑一己之力堅固後院,讓趙不尤在前方無後顧之憂。
哪怕今日,這樣賢能賢德,上得廳堂下廚房的妻子,也是大家所渴望的。
最個性鮮明、陽光燦爛的當屬趙瓣兒。
她是趙不尤的義妹,家境優越、兄嫂愛護,在愛中長大的女娃是不同於一般女子,活潑熱情,看事物獨樹一幟。面對歌妓池了了的委託,她身為宗室女不但沒有高高在上,反而用自己的繡品換盤財,有勇有謀地解開範樓無頭案的真相。
在遇到愛情時,她是這樣追求的:
瓣兒、姚禾面對面坐在窗邊。範樓案結束後,他們幾人每天在這裡的聚會也就散了。可今天,兩人不由自主都在這時候來到茶坊,結果遇見了。兩人都不知道該說什麼,目光偶爾碰到一起,隨即慌忙躲開,一起紅了臉,各自看著茶盞,都低頭笑著,若有所思。半晌,瓣兒輕嘆了一聲:「往後再不能單獨和你見面了。」姚禾忙道:「是。」瓣兒抬眼望向姚禾,輕聲問道:「你就沒有想過?」「什麼?」姚禾忙也抬起頭,看到瓣兒眼中嬌羞,隨即明白,忙道,「當然想過,每天每夜都想,只是——」瓣兒又紅了臉,忙低下頭,半晌,才輕聲道:「你可以的。」「什麼……哦?真的?」姚禾頓時滿眼驚喜。「我哥嫂相人不相家世。」瓣兒仍低著頭,滿頰紅暈。「真的?那太好了!我馬上回家去跟我爹娘說!」
是不是特別有新時代女性敢做敢拼的精神,家有女兒,別忘了給孩子滿滿的愛,培養孩子獨立,自信,樂觀,這能惠及孩子一生。
最悲情的要數春惜。
人生若只如初見,她與彭嘴兒的愛情是這樣的:
彭嘴兒常日雖然最慣說油話,那天舌頭卻忽然腫了一樣,本想說「一個甜餅,一個鹹餅」,張嘴卻說成了「一個甜餅,一個甜餅」。春惜聽了,頓時笑起來,笑聲又甜又亮。春惜說:「聽到啦,一個甜餅,何必說兩遍?」他頓時紅了臉,卻不肯服輸,忙道:「我還沒說完,我說的是買一個甜餅,再買一個甜餅,再買一個甜餅,還買一個甜餅……」春惜笑得更加厲害:「你到底是要幾個?」「你家有多少?我全要!」「五、十、十五……總共三十七個,你真的全要?」「等等——我數數錢——糟——只夠買十二個的錢。」「那就買十二個吧,剛好,六六成雙。我給你包起來?」自此以後,每天他只吃餅,而且只吃竺家餅。吃到後來,一見到餅,腸肚就抽筋。但這算得了什麼,春惜一笑,抵得上千萬個甜餅。不過,那時他才開始跟人學說書,一個月只賺得到兩三貫錢,春惜的爹娘又常在店裡,他們兩個莫說閒聊兩句,就是笑,也只敢偷偷笑一下。他好不容易攢了三貫錢,買了些酒禮,請了個媒人去竺家說親,卻被春惜的爹娘笑話了一場,把禮退了回來。這樣一來,他連餅都不敢去買了,經過餅店時,只要春惜爹娘在,他連望都不敢望一眼。偶爾瞅見只有春惜一人在店裡時,才敢走進去,兩人眼對眼,都難過得說不出話。半天,他才狠下心,說了句:「你等著,我賺了錢一定回來娶你。」春惜含著淚點了點頭,但那神情其實不太信他說的話。他開始發狠學說書,要是學到登州第一說書人的地步,每個月至少能賺十貫錢,那就能娶春惜了。可是,才狠了十來天,他又去看春惜時,餅店的門關著,旗幌子也不在了。他忙向鄰居打問,春惜一家竟遷往了京城,投靠親戚去了。一瞬間,他的心空得像荒地一樣。
可心空得像荒地一樣的何止是彭嘴兒?年少時,春惜做不得自己的主,被父母強嫁人。已經適應了行屍走肉般的生活,雖然相公不能心意相通,但至少有孩子有穩定生活。誰料想,被人下套,而情哥哥彭嘴兒又借力打力,設計殺死丈夫。兩人遠走他鄉之時彭嘴兒又死於另一套另一人的刀下。
她極力克制卻終難抑止的低低嗚咽聲:「你知道他死了,為何不等一等,正正噹噹向我提親...」「我本已是死了心的人,你卻把我叫醒了,我醒了,你卻走了...」
不知道為什麼,對於這兩句話,我特別地聽不得。人生,本就是有如此多的迫不得已,得不到。但天道輪迴,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不管何時,都得保持本心。一味地被欲望侵蝕,人也就立不住了。
最一波三折,可歌可嘆的當屬阿慈。
本本分分的生活,誰知相公半路跑去做道士從此毫無音訊。婆婆做主,招了個接腳夫,誰知是個賭鬼,本想有個依靠反而把家產給搭進去了。好不容易碰到個前相國的落魄孫子,憐她知她,兩人惺惺相惜,誰料又被權貴看上,被一招變身囚禁了。這次她要為自己做回主,原文如下描述:
冷緗遲疑了片刻,才低聲道:「她被送進蔡府後,抵死不從,又摔碎了一隻碗,抓了一塊碎瓷片,劃破了脖頸,說蔡行只要靠近,她就割喉自盡。蔡行雖然好色,卻不願強迫,見阿慈這樣,反倒更加著迷,讓人好好伺候她,等著她回心轉意。」「哦,她居然這麼烈性?」「蔡行讓我去勸阿慈,阿慈說自己從來沒做過主,也早就不是什麼貞潔烈婦。卻沒想到能遇見這樣的人,能這麼看重她,她沒有別的報答,只能替他守住這一點廉恥。我不知道她說的是誰,但她說,就算死,也不會從。」
看,女人活成什麼樣,關鍵點還是在男人身上。男人給的愛護,尊重和自主,這就是女人滋養的土壤。黃天不負苦心人,有情人終成眷屬。
趙不棄和何渙騎著馬走進三生巷,來到巷裡一座宅院前。趙不棄下馬敲門,開門的是藍婆。何渙大驚:「老娘?你為何在這裡?」藍婆還沒來得及答言,萬兒從她身後跳了出來,大聲叫道:「爹!」何渙忙俯身抱起萬兒,趙不棄笑道:「先進去,再慢慢說。」進到院裡,一個女子站在院子中央,是阿慈。何渙頓時驚呆,阿慈也定定望著何渙,微微笑了笑,卻落下淚來。
一段段兒女情,我只選取自己感興趣的四段。不管人性多險惡狡猾,不管世道多落寞,這些情,都是真真切切,血熱質樸,這份初心,始終值得人歌頌,而這各種各樣的情,也充實了《清明上河圖密碼》的血和肉。
不是結尾的結尾,雖然5個小案子都已有了推論,只是世事如局人如棋,背後那些推手仍存在,但人能動,能思,能選,也能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