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卦象】
履卦:乾上兌下,天澤履。乾為天,兌為澤,天高在上,澤低處下,天澤履。
《周易·易傳·彖傳》「履,柔履剛也。說而應乎乾」;《周易·易傳·大象傳》「上天下澤,履。君子以辯上下,定民志。」; 《子夏易傳》」 履,一陰而履於陽,為下之長,眾之趨焉。語其上下,則下承上也;言其情,則說而奉於乾也。」。
現今解釋「小畜」之卦象,一般作如下解釋:
八卦之中,乾最尊高,兌最卑下;履卦,天在上而澤居下,上下之分,尊卑之義,這符合「禮」的要求,合「禮」。
下卦兌卦,六三陰爻在初九、九二兩陽爻之上,此為「柔履剛」;「履」,禮也;「柔履剛」,履之以禮。兌卦之德為說(悅),以悅應承其上之乾剛;故,《子夏易傳》」語其上下,則下承上也。言其情,則說而奉於乾也。」,此為「禮」之象也,故卦名「履」。《禮記·樂記》「樂統同,禮辨異。……樂者為同,禮者為異;同則相親,異則相敬。……禮義立,則貴賤等矣;樂文同,則上下和矣。」
對於上述解釋,我個人認為並沒有解釋清楚「天」、「澤」、「履」(禮)之間的關係,要準確釋象,我們需要弄清楚「禮」是如何產生的。
「禮」的起源有多種觀點,我個人認可「禮源於祭祀」說。原始社會時期,由於生存條件比較惡劣,生產力水平低下,古人認為天地萬物皆有靈,人民通過祭拜,祈求獲得福佑,降福免災;《說文解字》「禮,履也;所以事神致福也。」。
隨著古人進入農業社會及生產力水平的提高,人民由「萬物有靈」轉變為「天命」觀;認為「上天、天帝」主宰著人類社會的生死禍福(畢竟這一時期,人們是看天吃飯)。人們通過一系列的祭拜禮儀,表達對「上天、天帝」的尊崇、敬仰,這便是最初的「禮」。「禮」是古人創造的與「上天、天帝」溝通的方式,以此來祈求「上天、天帝」的福佑,保佑風調雨順、降福免災、趨吉避兇。(《左傳·文公十五年》「禮以順天,天之道也。」)
由「禮」而成的「天命」觀,在殷商時期為「天命有常」,認為「天命」是不會改變的。西周滅商後,周公對「天命」觀進行了修正,認為「天命無常,惟德是輔」,因應這一觀念的改變,周公進一步制禮作樂,這便是我們所熟知的「周禮」。「周禮」的本質是「經國家,定社稷,序民人,利後嗣,明法度,行教化」。(《左傳·隱公十一年》「禮,經國家,定社稷,序民人,利後嗣者也。」)
下面,我們來分析「天」、「澤」、「履」(禮)之間的關係:
一、天
1、我國自從進入農業社會後,一直都是看天吃飯,認為「上天」無時不刻的在監看著人們在大地上的一切行為。
《詩經·小雅·小明》「明明上天,照臨下土。」;高高在上那朗朗青天,照耀大地又俯察人間。
《詩經·大雅·大明》「明明在下,赫赫在上。」;皇天偉大光輝照人間,光採卓異顯現於上天。
《詩經·大雅·烝民》「天監有周,昭假於下。」;上天臨視周王朝,昭明之德施於下。
2、「天命」觀深入人心,萬事皆由「天」定,《論語·顏淵》「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詩經·商頌·烈祖》「自天降康,豐年穰穰。」;平安康寧從天降,豐收之年滿囤糧。
《詩經·周頌·我將》「畏天之威,於時保之。」;遵循天道畏天威,才能保佑我周邦。
《詩經·邶風·北門》「天實為之,謂之何哉!」;都是老天安排定的,我又能什麼辦法!
《詩經·王風·黍離》「悠悠蒼天,此何人哉?」;高高在上蒼天啊,何人害我離家走?
3、若人們的行為不能順應「上天」,「天」將降威、降災給人間,以示警、懲罰。
《詩經·小雅·小弁》「何辜於天?我罪伊何?」;我不知道哪裡得罪了蒼天?更不曉得為什麼罪大無邊?
《詩經·小雅·巧言》「昊天已威,予慎無罪;昊天大幠,予慎無辜。」;蒼天已經大發威,但我確實沒錯處;蒼天不察太疏忽,但我確實是無辜。
《詩經·大雅·桑柔》「天降喪亂,滅我立王。降此蟊賊,稼穡卒癢。哀恫中國,具贅卒荒。靡有旅力,以念穹蒼。」;天降禍亂與死亡,要滅我們所立王。降下害蟲食根節,各種莊稼都遭殃。哀痛我們國中人,連綿土地受災荒。沒有人來獻力量,哪能虔誠感上蒼。
《詩經·大雅·召旻》「旻天疾威,天篤降喪。瘨我饑饉,民卒流亡。」;老天暴虐難提防,接二連三降災荒。饑饉遍地災情重,十室九空盡流亡。
《詩經·大雅·雲漢》「旱既大甚,蘊隆蟲蟲。不殄禋祀,自郊徂宮。上下奠瘞,靡神不宗。」;這是一首禳災詩;周宣王時,連年旱災,周宣王作此詩求神祈雨,抒寫為旱災愁苦的心情。旱情已經非常嚴重,暑氣鬱盛大地燻蒸。接連不斷舉行祭祀,祭天處所遠在郊宮。祀天祭地奠埋祭品,天地諸神無不敬奉。
《左傳·僖公二十一年》「夏,大旱;公欲焚巫尪。」;夏,魯國大旱,魯僖公欲焚巫尪以求雨。
二、澤
1、水匯集之地,曰「澤」。「澤」為湖泊;「澤」與「江河」的區別:
《左傳·宣公十二年》「川壅為澤」,意為:「川」(江河)被堵塞了就成為「澤」(湖泊)。
《國語·周語·太子晉諫靈王壅谷水》「山,土之聚也;藪,物之歸也;川,氣之導也;澤,水之鐘也。夫天地成而聚於高,歸物於下,疏為川谷以導其氣,陂塘汙庫以鍾其美。」;
大意為:山丘是土壤的聚合,沼澤是生物的家園,江河是地氣的宣導,湖泊是水流的匯集。天地演化,高處成為山丘,低處形成沼澤,開通出江河、谷地來宣導地氣,蓄聚為湖泊、窪地來滋潤生長。
《釋名》「下而有水曰澤,言潤澤也。」
東漢-應劭《風俗通·山澤·澤》「水草交厝,名之為澤。澤者,言其潤澤萬物,以阜民用也。」
2、「澤」是水匯集之地,又因水可滋潤、潤澤萬物,故「澤」有「潤澤」義。
由「潤澤」義,又引申出「恩澤、恩惠」義;《尚書·周書·畢命》「澤潤生民」,德澤百姓;《莊子·內篇·大宗師》「澤及萬世而不為仁」。
3、「澤」由「恩澤、恩惠」義,進一步引申出「影響」義;
《孟子·離婁下·二十二節》「君子之澤,五世而斬。」意為:君子的遺風,影響五代以後就會中斷;君子辛苦打拼的事業,他所帶來的好處與福澤,最多延續五代之後,就要消退。「澤」,是指一個人的功名事業對後代的影響。
「君子之澤,五世而斬」指君子的品行和家風經過幾代人之後,就不復存在了;也指先輩積累的財富家產經過幾代人就會敗光了。
綜上,我們可以了解到,西周已進入農業社會時期,人們的日常生活、農作物種植都離不開「水」,水來源於「天、上天」的恩德「降雨」;天降「雨、露、雪、霜」於地,最終為「水」匯集為「澤」。
「雷霆雨露均乃天恩,兆民百姓同被恩澤。」,古人認為,是否風調雨順,豐收連連,源自人們對「天、上天」的敬奉,人們的行為是否「順天應人」,這便是「禮」;《左傳·文公十五年》「禮以順天,天之道也。」。「禮」是用來解決「人」與「天、地、人」三者之間的關係(人與天、人與地、人與人)。
天澤履:「天」為上天,天降雨為「水」,水匯集為「澤」,潤澤萬物,恩澤百姓。「澤」有「恩澤」、「影響」義;「天」的「恩澤」,「天」的「影響」此為「禮」,故卦象為「天澤履」。
《孔子家語·問禮》「民之所以生者,禮為大。非禮則無以節事天地之神焉,非禮則無以辨君臣上下長幼之位焉。」;
《說文解字》「禮,履也,所以事神致福也。」;
《爾雅·釋言》「履,禮也。」;
《荀子·禮論》「禮,上事天,下事地,尊先祖而隆君師。」;
《荀子·大略》「禮者,人之所履也;失所履,必顛蹶陷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