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周鴻禕:我和電影裡的周星馳很像,都是小人物|鳳凰《封面》

（本期節目由鳳凰網與一汽豐田亞洲龍聯合呈現）

出品|鳳凰網財經《封面》

記者|陳琳 製片人|武辰 宣發|葛瑤

文|朱揚

再談起周鴻禕，當初的三Q大戰已漸漸遠去。

五十而知天命的周鴻禕，放下了「人狠話多」的鬥士形象，有人說示弱的表象之下，當是他在潛心蓄力，等待機會再爆發。但周鴻禕對自己的評價卻與「鬥士」等詞無關，他覺得自己更像是周星馳電影裡各式各樣的小人物。

周鴻禕的辦公室是比較少見的開放式屋子，在這樣敞開的環境裡辦公，用他自己的話來說是「不覺得我這個人很透明嗎？坦坦蕩蕩的」。周鴻禕認為自己從來不是什麼大人物，比起享受萬人之上的感覺，他更希望與團隊保持一種比較簡單的溝通。

周鴻禕的「敞開式」辦公室

這與我們此前的認知產生了偏差，從知道周鴻禕開始，大家對他普遍的印象都是一個極具話題性的人物。但這種話題性在某個時間段銷聲匿跡，周鴻禕坦言有三個原因，一是做2B、2G業務後，要跟政府及企業打交道，太具批判性不符合中國傳統文化的觀點；二是他也開始反思，原先對別人的取笑和批評，是否無意間就給自己結下了梁子；三是他認為有好的產品後才能成為網紅，因此正靜下心來思考未來網際網路的創新點在哪裡。

近距離接觸周鴻禕，鳳凰網財經《封面》發現他更為立體的一面。

周鴻禕雖知天命，卻常有焦慮。

他向鳳凰網財經《封面》介紹了一本書叫作《With Winning in Mind》，書中講述了美國的一個射擊選手教射擊運動員如何去調整狀態，其中一個很重要的方法是在自己的腦海裡多構思一些正向的東西，例如動作失誤時不要反覆去想哪裡錯了，而是去忘掉這些錯誤。

之所以推崇這本書，不是因為周鴻禕與書中的人相似，恰好相反他是一個看什麼問題都比較負面的人，容易產生焦慮的情緒，這本書對他的作用更多是心理暗示，以此平復心緒。

周鴻禕接受鳳凰網財經《封面》專訪

周鴻禕江湖地位不凡，性格卻更傾向於脫虛向實。

今年10月，他在三亞度過了自己的50歲生日，租了一輛遊艇帶著全家出海。對他來說，出海並無內涵，只是每年的硬性活動；50歲也無心境改變，不會有意識的思考這類問題。

他的辦公室裡雖擺放著不同時期的照片，卻沒有特殊意義，「都是辦公室他們幫我擺放的。」他從事著網絡安全這類理智而嚴謹的工作，私下卻喜歡擺弄音響、愛好音樂，是因為「人只有對美學有了深入的研究，才有做產品的把握」嗎？周鴻禕反駁「都是瞎扯」，「音樂是人的一個基本需求。」

周鴻禕已功成名就，但仍期待顛覆。他永遠懷有創業的心情，相信未來有抓住機會的可能。360因十多年的免費殺毒經驗掌握了核心數據，在這樣一個大安全時代，能夠為社會的數位化帶來幫助，周鴻禕覺得很興奮。

對於360是否仍為下一個黑洞式產品作準備，他毫不諱言，「我們一直沒有放棄。」

「我們一直沒有放棄，但有時候需要點時間」

周鴻禕接受鳳凰網財經《封面》專訪

從20世紀90年代中期在校園裡銷售反病毒卡開始，周鴻禕的成長几乎伴隨著中國網際網路的成長。雖然如此，周鴻禕對360的期望仍然是做一家創業公司，原因在於他認為網際網路總是不斷地變化，無法靠一個業務萬年常青，要不停地找下一個曲線，而找下一個曲線的過程實際就是創業。此外，他透露自己不太善於管理一個規模很大的大公司，所以希望360的不同團隊及不同業務相對來說能夠規模小一點，像創業公司一樣快速高效的運轉。

周鴻禕舉例，假設你有兩個孩子，一個20歲已經大學畢業，另一個剛2歲還是小朋友，在他們的成長路上就不能用同一套規則。創業相當於2歲的小朋友，更需要一個自由成長的環境，而大公司相當於20歲的大孩子已步入正軌，難以作出創新。

周鴻禕接受鳳凰網財經《封面》專訪

他在接受鳳凰網財經《封面》專訪時透露，最近他與一些幹部溝通，說到在大公司裡打工，大部分員工的心態都是天塌下來有老闆頂著，即便短期內發生一兩件事也不足以對公司形成撼動。但假設是一家創業公司，一不小心踩空或者一個產品做錯，也許一夜之間就翻船了。

所以在周鴻禕的認知裡，創業者做早期業務的時候一定要愛憎分明、忌惡如仇，不要把什麼事都看成是不足輕重的小事，很多事可能代表了能力或價值觀上存在嚴重問題，作為一個企業的創始人，一個很重要的職責就是發現並消滅掉這些不好的方面。

對於360是否可能出現下一個「黑洞式產品」，周鴻禕肯定道「有，我們一直沒有放棄，但有時候需要點時間，因為大家光看到成功者，比如說最成功耀眼的時候，那是冰山露出水面的一部分，有時候還是需要積累。」

周鴻禕認為只要還懷著創業的心情，360就有機會成為BAT或者今日頭條。他對張一鳴有很高的評價，直言張一鳴很了不起將TIKTOK和抖音做了起來，TIKTOK甚至對Facebook都帶來了壓力。還有拼多多，即便有京東、天貓珠玉在前，但拼多多卻成功抓住了五環外人民的需求。周鴻禕把這稱之為網際網路的魅力，一旦找對了路，就有可能勢如破竹。

「我運氣不好，」周鴻禕如此評價自己，「我因為做私有化，有了很多新的投資人，有時候覺得我是給投資人打工，另外還有這麼多員工追隨我，也覺得不能光替自己想，」同時，360又因為做免費殺毒和攻防對抗，攢了10多年的數據，周鴻禕對此抱有一種使命感，這使他一方面忍不住焦慮，一方面又止不住興奮。

「我們做安全的人都是被迫害狂」

周鴻禕接受鳳凰網財經《封面》專訪

2017年周鴻禕提出大安全理念，他說網絡攻擊甚至網絡戰爭已經成為國家、社會產業，甚至人類生命的重大威脅，此後360於2018年2月28日成功回歸國內A股，對於360的新未來，周鴻禕說要著力打造一個全新的政企安全服務體系，並將業務重心從C端轉向B端。

周鴻禕對網絡安全的意識，直接影響到了360在資本市場的走向。

2016年，360從美股退市，契機是周鴻禕意識到網絡安全行業的特殊性，他認為不論在哪個國家，美國、俄羅斯或者中國，不論是什麼社會制度，即便是民間的網絡安全公司，「也不能有錢就賺」。此外，中國有著廣闊的市場，中央政府、地方政府數位化及中國製造業的轉型升級，而且這方面的基礎較其他國家有所薄弱，因此給網絡安全行業帶來很多機會。

雖然做的是網絡安全這一行業，但周鴻禕恐怕是最不相信安全的一批人之一。他標榜自己是指被迫害狂、幻想狂，老是想別人會用什麼手段害我們。大家普遍看到數位化帶來的好處，但他看到的是數位化帶來的危險和挑戰。

周鴻禕接受鳳凰網財經《封面》專訪

數位化帶來什麼？這個問題見仁見智，但在周鴻禕眼裡，越數位化就意味著社會越脆弱。

5G、人工智慧、大數據、雲計算、物聯網等技術背後的本質全是軟體，換句話說，軟體在重新定義世界，值得擔心的是，只要是人寫的軟體就一定有漏洞，一定會被人攻擊。而今時不同往日，10年前、20年前，軟體被攻擊了無非是PPT找不到、無法瀏覽郵件，但當下被攻擊可能造成社會的停擺，比如變電站被大面積停電。

周鴻禕舉例，現如今大家都在用數字貨幣，但是數字貨幣需要手機、網絡的支撐，假設出現了一些大規模的毀壞，當沒有電、沒有網絡、沒有電的時候，就會發現無現金狀態會帶來巨大的問題。

周鴻禕接受鳳凰網財經《封面》專訪

「網絡安全的本質是人與人之間的對抗」

近兩年，周鴻禕出現在人們的視野中多與網絡安全聯繫在一起，然而，大部分人對周鴻禕、對360的印象仍然停留在免費殺毒上，無法否認地是，十多年的免費殺毒業務為360積累了寶貴資產，即網絡安全大數據。

「我們記錄了全世界最多的攻擊樣本，也就是網絡安全一個重要的知識庫。」周鴻禕坦言，如今已不是簡單買幾個防火牆，或者裝幾個軟體就能解決問題的時代了，每一個攻擊軟體背後都是一群高水平的黑客，「所以網絡安全的本質是人與人之間的對抗。」

周鴻禕接受鳳凰網財經《封面》專訪

在和全世界幾乎所有其他國家網軍對抗的過程中，360積累了東半球最大的「白帽子」黑客隊伍，有著大批攻防專家。

周鴻禕舉例，去年360的安全人員測試研究時發現了奔馳公司的一個漏洞，利用這個漏洞可以從伺服器入手，遠程控制大概2017年以後奔馳公司出廠的所有新車，遠程開車門、啟動發動機，後來360將漏洞報告給奔馳，奔馳及時對軟體進行了修復。

因掌握著安全大數據這一核心技術，周鴻禕存在著一種捨我其誰的責任感。在與鳳凰網財經《封面》的交流中，他毫不掩飾自己的目標，即一定要做成與別家不一樣的東西。

「我如果跟傳統安全公司的同行、友商們做一樣的事情，並沒有特別的優勢。」所以在周鴻禕的眼中，360做網絡安全不一定要跟同行們直接競爭，反而可以利用自己的優勢賦能同行，使行業都能預警危險，「我把自己定義成做預警機、做雷達。」

做不一樣的東西還包括試圖改變行業規則，比如推動實網實戰攻防演習的發展，在受到監控的情況下，通過真實的黑客對很多單位網絡發起模擬攻擊，在這個攻擊過程中鍛鍊防守隊伍，以及幫助這些單位找到缺陷和漏洞。

這是一個推動行業由靜態轉向動態的過程，因行業的特殊性，安全是一個難以證實及證偽的東西，正如汽車上的安全氣囊，直到出事的時候才能驗證好壞，網絡安全也是如此。因此周鴻禕支撐實網攻防的實戰演習，「我們經常說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對吧？到底是真把式假把式，練練就知道了。」

更多內容，進入《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