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鎖魚(西安)
我的家鄉蛇少,毒蛇更少。至今,我只見過菜花蛇和土條蛇兩種。家鄉人大都聞蛇色變,見蛇就要退三步。我的髮小江福從小膽兒肥,不怕蛇。我們幾個小夥伴還曾隨他賣過一次蛇呢!
時間調到1980年代初的一天,我們村裡來了3位耍蛇人。他們開著一輛小型客貨兩用汽車,車上裝著幾個塑料桶和鐵籠子。塑料桶裡裝的是泡著蛇的蛇酒,說是可以用來治療關節痛、腰椎痛及風溼病的。
3個鐵籠子分別裝著一些活蛇。一位年齡大約60歲的耍蛇人,從一個鐵籠子抱出一條大蟒蛇盤在脖子上。大蟒蛇吐著蛇信子,頭慢慢揚起,在耍蛇人臉上爬來爬去。耍蛇人說,如果遇到大蟒蛇纏住人時,不能硬掰,越掰它纏得越緊。唯一的辦法是不要緊張,用力地捏住蛇的七寸,不超5分鐘,大蟒蛇就不能呼吸了,沒力氣了,身體也自然鬆弛了。耍蛇人邊說邊當場演示。村裡人很少見到蛇,更未見過這種場面,不由得鼓起掌來。
接著,一位40多歲的耍蛇人,從另一個鐵籠子裡抓起幾條顏色各異的蛇。兩條纏在左右胳膊上,一條纏在脖子上,一條直接裝入貼身的背心裡,另外兩條拿在手裡很隨意地玩起來,任由它們吐著蛇信子在身上爬來爬去。
觀眾都覺得很好奇——為什麼在他們手中的蛇就那麼聽話呢?我想,大概是人家膽子大、手段高吧!
最後一位耍蛇人也出場了,是位靦腆的少年。他從另一個小鐵籠子提出一條黑色的蛇,有一米多長。少年說那是一條生性兇猛且有劇毒的眼鏡蛇,一旦被它所咬,必死無疑。
少年把眼鏡蛇放在地上,蛇頭仰得高高的,前半個身子直直立著,呼呼地吐著長長的蛇信子。蛇頭不停地左右轉動,顯得非常靈動,而且蛇頭變成了扁薄的橢圓形。圍觀者聽說那蛇有劇毒,迅速向後退了好幾步,並發出一片嘖嘖聲。
少年得意地笑著,低頭彎腰,一伸手,準確地抓住眼鏡蛇的七寸,將其提了起來,笑嘻嘻地向觀眾走去。觀眾急忙後退,少年又笑著說:「現在它就是一條麻繩而已,不會咬人的。」少年接著說:「蛇是冷血動物,身體可涼快了!」並示意觀眾可以用手摸一摸,體驗一下。
聽到這兒,膽大的江福上前就要去摸。少年突然把蛇迅速向江福遞了過去。江福嚇得「啊」一聲向後退了好幾步,少年大笑,江福輕輕摸了一下蛇:「真的好涼快!」
過了一會兒,他們把大大小小的蛇撈到塑料盆裡。用一個小碗盛出蛇酒,認真地講起蛇酒的醫用價值來。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個個都躍躍欲試,有的抹在肩部或腰間,有的塗在膝蓋或太陽穴上,都說涼爽舒服。少年說蛇酒每兩價格5毛錢,但買的人卻不多。只聽得村裡的李伯說:「一瓶西鳳酒才一塊二毛錢,散裝的西鳳酒一斤還不值5毛錢,你這蛇酒也太貴了!」後來,耍蛇人將價格降到了4毛錢。
但買的人還是很少。耍蛇人無奈地收攤走人,但留下話兒:「從明天開始到縣城大操場的物資交流大會上連演5天,節目更精彩,並且在演出現場買蛇,每條100元。」人們開始私下議論:十年八年也見不到一條蛇,哪來的蛇賣呀?
人世間,有些事兒就是趕巧。第二天中午,村東頭的阿金家,正吃飯時,突然一條土條蛇從草棚頂上掉了下來,嚇得一家人四處亂跑。阿金急忙操起燒火棍,想把蛇挑出屋外去,並讓兒子小金拿來背簍,將蛇裝進背簍送到野外放生去(我們家鄉稱土條蛇為土地神,不會打死,一般都要送走放生)。
誰知這條蛇很不聽話,阿金稍一鬆勁,蛇又掙脫了,反反覆覆。阿金無計可施,滿頭大汗。正當人蛇鬥爭最激烈的時候,江福趕到了。
江福膽大心細,左手拿起燒火棍,小心翼翼地把蛇頭狠狠壓住,然後用右手捏住蛇尾巴邊抖邊把蛇身提了起來,然後從左肩上拽下一個布袋把蛇裝進去,笑著說:「咱們到縣城賣蛇去!」我們幾個小夥伴,嘻嘻哈哈地相隨直奔縣城而去。
縣城的大操場能容納10萬人,人山人海。兩個舞臺同時唱戲,也叫鬥臺戲。操場四周搭起不同顏色的帳篷,各種小攤依次擺開。我們徑直向東南角耍蛇的場子走去。3輛相同的客貨兩用小汽車依次擺開,箱板放下來,搭成了一個小舞臺。耍蛇人在臺上表演,內容大致和在我們村裡演出時相同。但這次耍蛇人多了,觀眾更多,裡三層外三層把舞臺緊緊圍在中間。
表演間隙,江福提著布袋走上舞臺,耍蛇人一時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還以為他是來買蛇酒的觀眾,急忙請江福到舞臺中央。江福上臺後也不言語,提起布袋一角把蛇倒了出來。誰也沒想到,把蛇當玩物並揚言收購蛇的耍蛇人「啊」地大叫一聲,急忙後退。
江福很淡定地說:「你們不是要收蛇嗎?我是賣蛇的。」耍蛇人悟出了原委,相互交換眼神。一位年輕人邊拽江福的衣角邊小聲說:「兄弟,請把蛇收起來吧,我們也不容易啊!」又偷偷給江福褲兜裡塞了10塊錢。江福反倒不解了,心想:你收蛇我賣蛇有錯嗎?怎麼能說話不算話呢?江福很無奈地把蛇收入布袋中,我們一同離開大操場,回家的路上把蛇放生了。
幾十年過去了,回想起那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賣蛇經歷,還是有點兒感慨。現實生活中,耍蛇本來就是為了促銷蛇酒,收蛇更是噱頭,而當時的我們卻信以為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