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據報導,2019年中國電競市場規模達982.2億元,成為全球最大的電競市場,而在這組數字背後,是一群鮮活的電競人和有許多值得深挖的故事,讓我們走進人民電競系列專題——電競百態。
出品|人民電競
作者|張億博
編輯|Kevin
筆者在上家公司做編輯時,曾短暫和本篇文章的主人公「小王」當過同事。他在2010年年中離職,離開西安去了上海,加入了一家創業公司。
而在有了朋友圈之後,小王一直十分活躍,每天少說有3~5條發布,內容涵蓋了每一年最流行的產業或方向,大到產業布局,小到運營心得,完全是行業弄潮兒的存在。但,最奇怪的是,他分享的內容方向每隔一段時間都會發生變動。
於是,筆者和這位老同事聊了一下,而小王這十年的工作經驗簡直是網際網路風口的總結。以下內容以自述的形式呈現——
2010年~2013年,我在做頁遊運營
2010年的時候,我23歲,加入媒體公司做編輯,主要做頁遊發布信息的整合新聞。當時我的部門領導要求我把網上能查到的開服信息,整理好後發出來,每天至少30條。而我做了三個月後,發現網站的流量數據上並沒有太大的增長,我每天看著數據也每天為以後離職做打算。當時我特別喜歡玩DOTA,希望能轉入公司的DOTA組做競技遊戲的編輯,但希望未能落成。
離職後沒幾天,我在當時行業QQ群裡看到上海一家公司在做頁遊開發,是我特別喜歡的三國題材的遊戲,於是我投了簡歷。沒想到聊的不錯,我就起身前往上海,這時候我工資比之前高了三倍,工作內容是遊戲市場推廣。
那時候我的老闆是個海歸,時年27歲,湖南人,在英國威爾斯碩士畢業後,帶著餐館裡打工賺來的50萬人民幣開始創業。第二次創業的他,在做頁遊開發之前,做了團購項目,據說是最後把公司賣掉了賺了200萬,才有實力開始研發頁遊。
老闆看重的是我對頁遊媒體比較了解,公司人不多,算上我只有12個人,甚至美術都是其他公司在做。我主要工作就是聯合運營一起策劃一些頁遊的活動,然後去各大媒體網站上發布開服的公告,就這樣,每個月流水可以做到一百多萬,在過年的時候,老闆給每個人發了一部蘋果手機。當時的我感覺只要跟著老闆加油幹,就有肉吃。
那年,各大電競解說視頻、圖文教程,導出都能看到另一款頁遊的推廣,很多電競的解說也靠這款遊戲發了第一筆財。我就向老闆建議,我們是否也可以請一些電競明星做推廣,而老闆的意思是因為研發實力不夠,自身的產品打磨的還不夠好,頁遊的市場還很大,等下一款產品再說。於是整個公司都在等老闆的規劃,但何時才能做第二款產品只有老闆才知道。
在2013年年中的時候,我們的頁遊月流水已經開始出現連續下降,伺服器也從8個縮減到只剩1個。當時全公司都在集中精力確保這一個伺服器的運營情況,那時候我們每個人都開了3-4個小號,陪著遊戲裡的兩個「老闆」玩,想盡一切辦法支持自己的陣營去打國戰,這倆「老闆」成了我們全公司最後的「續命良藥」。
這兩個人每天多了衝一兩萬,少了充幾千。後來我們嫌麻煩,直接把幾個運營的帳號等級在後臺調成了變量函數,永遠比這倆人等級多一級。差不多3個月後的9月份,其中一個「老闆」很反常的沒有上線,緊接著,沒幾天另外那個對立陣營的「老闆」也沒再玩了。
由於我們後續產品開發跟不上,運營無力,導致了用戶流失。在2013年的11月,我們公司通告停止了運營,老闆裁掉了除了我和技術之外的所有人,帶著我們計劃再次創業。
2014年~2015年,我在做手遊媒體
這一次創業的方向是做手遊媒體,老闆留下我應該是因為我有媒體運營的經驗,我的崗位從市場經理變成了主編。老闆花了30萬買了一個4位數字的域名,並告訴我們未來手遊一定是個風口,而做手遊媒體一定是可以賺錢的。
2014年年初,我們的網站上線了,雖然我是主編崗位,但還是被老闆用成了推廣員,我每天的工作就是在貼吧,百度知道裡發小廣告,結合市面上好玩的遊戲,做攻略文章和破解相關教程,就這樣堅持了一段時間,發現並沒有起色。
做的幾個推廣工作也是我們主動聯繫對方免費幫他們做的,很長一段時間沒有過一單付費的合作內容。老闆就告訴我要多往外跑跑,要多認識點手遊圈子的人。於是我幾乎天天都在機場,北上南下一年飛了80多次,去參加各種手遊的研發討論會、產品、媒體發布會。
一年下來,車馬費領了不少,我也認識了好多人,仿佛自己也是個媒體大咖,可實際上我心裡明白,網站的流量每天連100都不到,就這100的點擊估計都是自己人點出來的。
老闆當然也沒閒著,拿著媒體公司的PPT一直在跑投資,目標是希望我們做成手遊屆的17173。當然結果你也能想到,據說當時全網有1000多個手遊媒體,我們並沒有過硬的核心競爭力,於是在這一場媒體大戰中,我們又敗了。
老闆也開始尋找下一個風口。
2015年~2016年,我在做泛娛樂策劃
2015年年初,手遊媒體的項目看起來沒啥進展的時候,我們找來了兩個實習生做媒體的日常更新。老闆則帶著我們開始找下一個機會,但我們都知道,之前頁遊賺的錢已經不多了,如果再不找到投資,我們都得回家。就在這時候,老闆說泛娛樂市場是個藍海,我們要開始做這塊的布局。
而我對這塊完全不懂。我也曾勸過老闆去做電競媒體,當時現成的手遊媒體的程序都可以用,無非就是改個方向,可老闆並不同意,在他看來,手遊媒體都融不到錢那電競媒體怎麼就能融到?做電競也沒意義。
2015年中的時候,老闆通知我們說公司融到錢了,一個澳門的富豪投資了我們公司,而我們公司的方向開始全面轉向泛娛樂相關的工作。
也是到了這個時候,我才通過百度知道了原來泛娛樂就是做IP開發,當然我也不是很懂,但我的工作內容已經從主編轉成了給很多網文寫遊戲開發的策劃案。當時一個鬼吹燈的IP我們就寫了RPG,FPS,MOBA,ACT等多種遊戲策劃案,我感覺那一年我每天都生活在幻想裡,感覺我策劃出的遊戲,每個都可以是做到月流水過千萬的大作。而老闆開始每天都奔波於去認識更多的網文作者,希望能夠籤下IP開發的合同。
這大半年,最順利的就是公司開總結會的時候,我拿出大量的策劃案,老闆和股東們都很高興,雖然我也不知道我做這些有什麼用,但是年底還是分了小十萬,讓我感覺這錢還蠻好賺的。
然而事與願違,公司在2015年年末,又雙轉型了。
2016年~2017年,我在做VR項目開發
2016年,老闆覺得我們的工作還不夠潮流,讓我們全部改成VR相關的遊戲策劃。我當時只在別人朋友圈裡才知道VR的概念,於是硬著頭皮開始做,甚至我當時都還沒見過VR設備是什麼。但就這樣,之前的澳門老闆竟然又追加了投資。
而我每天的工作,除了寫VR遊戲的策劃之外,就是去海外網站上「偷」一些VR視頻,然後整理起來,去把PPT做的特別精美。
為了能更直觀的感受VR,我在淘寶上花了80塊錢買了個紙盒VR,把手機塞裡面就能看VR視頻。看了一陣子之後,除了對成人向電影有印象之外,其他的也都看膩了。
但老闆說這就是下一個風口。於是我又開始和之前做手遊媒體時一樣,參加各種VR大會,驚奇的發現好多之前做手遊認識的朋友,也都開始做VR產業了。只不過我們都不知道VR這塊到底要怎麼做,該怎麼賺錢,錢又該從哪裡來。
這時候其實我有點厭倦自己的工作了,也特別懷念做頁遊知道該怎麼做、該怎麼去賺錢。於是我對自己的就開始不上心了,那時候每天就打打LOL和守望,老闆說什麼做什麼就行。他讓我去思考產業怎麼做,這哪是我能想明白的問題?我跟他也幹了好幾年了,當時就等著老闆把我開掉拿N+1的補償款了(笑)。
2017年剛過完年,我拿到了年末的工資後,就給老闆發了辭職信。當時計劃北上找工作,不再做VR這個看起來很忽悠人的工作。但是老闆拒絕了,他說下一個風口又雙叒找到了。
2017年~2018年,我在做區塊鏈
溝通了好幾天後,老闆答應給我加了工資讓我留下。
我在回上海的路上,老闆讓我想下區塊鏈該怎麼做。這個詞我還是比較了解的,因為之前認識的VR行業裡的一些人朋友圈裡經常發區塊鏈和數字幣之類的內容,我隔三差五就點開看看,但依然想不通我們這個公司這些年換了這麼多方向,這次的區塊鏈又該怎麼做。
老闆給公司裡開動員會,這時候公司只剩下4個人了,而我們這4個是從做頁遊就留下來跟著老闆混的。這些年公司雖然方向一直在變,但老闆並沒有在工資上虧待我們,雖然財務上偶爾會困難,不過我們上班也不打卡,都是靠著自覺在做事。
這次換的區塊鏈對我們的技術來說,也是個新概念。他開始每天泡在相關論壇上學習,老闆給的方向是要做一個交易市場。區塊鏈時期我是做公眾號,工作內容是把國內外最新最好玩的區塊鏈相關內容整理起來發朋友圈,希望能吸引到一批對區塊鏈感興趣的用戶,雖然我知道這也是無用的。
但,混唄。
結果不言而喻,區塊鏈的產品前後開發了一年,沒做出什麼東西,反倒是把之前融資的錢花乾淨了,而新的融資遲遲跟不上,之前的公司就被破產清算了。
這次我們又換了個新公司的殼,區塊鏈也被暫時擱置了,因為老闆覺得區塊鏈既然融不到錢又沒什麼產出,倒不如做點別的。是的,我們又雙叒叕換方向了。
2018年~2019年,我在做MCN公司
2018年,老闆有段時間經常泡在YY上打賞幾個顏值主播。差不多是在那年3月,公司突然來了幾個美女主播,去老闆的辦公室談事。我被老闆叫進去給我安排工作,老闆說讓我做新媒體運營工作,現在開始全力打造這幾個主播相關的內容。
而這幾個主播也被老闆以股份為籌碼籤到了新做的公司,我除了負責新媒體業務之外,還被老闆安排去一些主播的直播間裡打賞,然後藉機認識一些主播,希望能夠建立合作。
做MCN的時候是非常開心的, 因為每天都會和不同的主播打交道,而且打賞的錢還可以走公司報銷,只要我進直播間她們都會和我打招呼,一口一個哥哥叫的我心都要化了。那時候做的還算不錯,我們籤約的主播有13個,公司的流水也慢慢起來了,看著現金流讓我回想起頁遊的那個時代。
只是在打年度的時候特別苦惱,老闆在不斷的找錢、借錢,希望能把年度榜單打下來,這樣我們和平臺分帳的比例會提高,而且還能把公司的流水做大。
與此同時,老闆給我下了很重的KPI,讓我想辦法把自家的主播打造成超級主播,他希望每個主播都可以每年能創造500萬以上的流水,甚至這個想法也說服了我,讓我覺得我們公司甚至是可以靠這個業務做上市的。
可由於公司的實力問題,我們的主播數量遲遲漲不上來,老闆也把目標瞄準了秀場以外的戰場,讓我開始研究怎麼把電競類的主播籤下來。
而這一次,成了我畢業工作這十年來第一次和電競相關的工作。
2019年~2020年,我在做電競
2019年年初,我們成功挖到幾個電競類的主播,他們的量級並不高,但在非主流的直播的平臺之外還是有一些產出的。而公司的收入其實一直以來都是靠秀場類的主播在給我們輸血,我們卻一直沒法進到電競主流的圈層裡去,這些主播的觀眾看起來很多,但打賞的數據一直提不起來。
這時候我才發現電競行業的主播原來這麼難做。頭部的主播幾乎已經被籤光了,而次級一些的主播,非常難以管理,動不動就要提出解約。
我一直都不敢問老闆電競這個賽道上有錢賺嗎?我擔心做一段時間後我們又要轉型,我也很難給自己貼上電競這個標籤。
而且我越來越能感覺到,現在才開始做電競有點太晚了,如果當年手遊媒體項目失敗的時候我們就扎準了電競這個市場,也許會比現在好很多。
想想這十年,我跟著老闆換了7個行業,頁遊、手遊媒體、泛娛樂、VR、區塊鏈、MCN和電競,每一步都非常精準的踩在了風口上,而我也非常期待我們公司能成為那頭被吹起來的豬,但實際上我每天都在希望和失望中徘徊。
我也理解老闆的無奈和創業的艱辛,因此我打算今年過完之後,如果再沒什麼起色,就辭職去找個新的工作。
說起來,最近老闆在弄上海一個電競園區開發的項目,在我做的PPT上,赫然的寫上了主播培訓中心幾個大字,意思是我以後興許還能當個老師?
(為保護當事人隱私,文中名字均為化名。圖片均來源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