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枝開花、泡水一周見證奇蹟、可以放冰箱裡的鮮花……近日，產自大興安嶺的野生杜鵑枝條在某寶熱銷，花十幾塊錢買上一束，幾天後就會開出鮮豔的杜鵑花，盛開的鮮花帶來了盎然的春意，倍受人們喜愛。
在一部分網友曬幸福的同時，這種做法卻遭到另一部分網友的非議：如果大家都來購買野生杜鵑枝條，會不會對野生物種、對生態環境造成破壞？近日，記者對此進行了採訪。
◆中國環境報記者吳殿峰
網店熱銷：一家店月賣十萬多枝
打開某寶網記者看到，關於大興安嶺的野生杜鵑花的廣告語誘惑著都市男女：春天裡最早的那一抹鮮紅便是野杜鵑的驚喜，獨享這一份在鋼筋水泥城市中難得的恬靜。
貼心的廣告語讓很多人動心。家住黑龍江省大慶市的王女士在朋友的推薦下，出於好奇將花買回，收到的卻是一叢枯樹枝。半信半疑的她把枯樹枝泡在清水裡一周左右，枝上竟然開出了粉紅色的小花，惹人喜愛。
哈爾濱市的李女士也網購了一大束野生杜鵑幹枝，不到15元就拿到40枝。短點的枝條60釐米長，最長的竟達到1米多。幹枝在水裡養幾天就開花了，李女士覺得很美，不但擺在家中欣賞，還分出幾枝送給親友。
記者在某寶搜索框內輸入「野生杜鵑」，即刻便出現43頁相關內容，大量網店在售，部分商家還刻意打出「大量優惠」字樣。絕大部分賣家都來自黑龍江省的大興安嶺、黑河、伊春等地，而買家則遍布全國各地。
有多少興安杜鵑被砍伐買賣？記者在某寶看到，以一家來自大興安嶺地區「粒粒營家園」的店鋪為例，月銷量3000多筆野生興安杜鵑幹枝訂單，穩居賣家「冠軍」。這家店鋪分束售賣幹枝，一束40枝，可按1束、兩束、10束購買。保守估計，按最低每筆訂單40枝計算，一個月就賣出10萬枝以上。
生長緩慢：一年僅長10釐米
記者以買家身份與店主溝通。店主確認，所有的花都是野生的興安杜鵑，需要上山現採，採回後還要挑選。
當記者詢問這樣售賣是否影響杜鵑植株時，賣家表示採集時只要枝不要根，來年春天「又長出來了」，對此並不在意。
然而店家網頁的介紹卻與其解釋自相矛盾。網頁上說，這些野生杜鵑枝條來得很不容易。這是在大山裡冒著零下30攝氏度的嚴寒刨出來的，1個壯年勞動力3個小時能挖一棵就很不容易了。當地有一米多的凍土層，幾乎跟巖石一樣硬，為保證儘量不傷到根，需要在地裡挖一個大坑，非常辛苦。同時，網店還有照片為證，並承諾當天下單當天去採挖，保證花是活的，不活就全額退款。
近日，一位名為「雁渡寒潭」的網友發來一段視頻印證了野生杜鵑遭遇的亂挖境地，視頻拍攝於今年2月末。「那時，我和一名當地朋友在塔呼公路駕車行駛，發現公路兩側有好多成堆活枝。我以為是清林的廢棄物，但當地朋友認出了這些都是野生杜鵑花枝。」
「雁渡寒潭」告訴記者，當時他們下車查看發現，採摘花枝的人為圖方便，直接將野生杜鵑枝子全部砍下，再將長出花蕾的部分收走，而沒有花蕾、不能售賣的部分就剪下，隨意丟棄在公路邊的雪地上，成了沒人要的廢柴。從公路往林裡走，到處都能見到野生興安杜鵑花枝橫七豎八地臥在雪裡，帶花蕾的主枝被折斷，一片狼藉，令人心痛。
東北林業大學植物資源學副教授馬承慧告訴記者，野生興安杜鵑的生存環境非常惡劣，一般都長在寒冷地區的巖石縫隙中，生長十分緩慢。這種環境下可存活的植物類型稀少，如果任意挖掘，造成的後果不可想像，這種採伐可以說是毀滅性的破壞。
專家說，網上濫賣現狀如長期無人監管，原本滿山盛開的興安杜鵑只會越來越稀少，花海美景或將再難尋覓，「到時候即使再花大力氣保護挽救，恐怕也已經於事無補了」。
網友熱議：沒有買賣就沒有傷害
商家曬採伐照片引起社會各界熱議，眾多網友呼籲停止買賣，留住興安杜鵑之美，很多人更痛心發聲，「網售不禁，破壞不止！」
有網友質疑，這樣大規模地開採野生杜鵑妥當嗎？在買家評論中，名叫「土**菜」的買家留言說：「看著美麗的花，又覺得遙遠的產地會不會是光禿禿的山頭？會不會原該綻放的山野變得悽慘？而美麗卻流落到了各個小資的花瓶裡？」
還有網友直接問：「聽說販子直接去大山裡砍伐，而且興安杜鵑生長周期慢，生境很可能被破壞，你們覺得值得買麼？」
此刻再看到家中怒放的杜鵑，哈爾濱的李女士心情十分複雜。「我買來的幹枝雖然還能開花，但已不能生根成長，我們這些買花人只為觀賞一時的美麗，會不會因此毀了大興安嶺這一季，甚至是未來許多個春天？」
很多網友表達了一致的心聲：沒有買賣就沒有傷害，請不要購買網絡上售賣的興安杜鵑幹枝。不如在花期去野外欣賞鮮活的野生興安杜鵑，那樣更美、更震撼。
「賞花線路的景色不如從前，勢必會影響黑龍江省旅遊產業發展。」在大興安嶺生活過一年的黑龍江天馬國際旅行社集團有限公司總經理朱寶憂心忡忡，「美麗的大興安嶺是大自然饋贈的寶貴財富，如為了一時的蠅頭小利而對生態造成不可逆轉的傷害，那真如殺雞取卵、竭澤而漁，既可惡又可悲。」
保護尷尬：未進入重點保護名錄
記者諮詢業內專家得知，網上大量售賣的枯枝確實是興安杜鵑。
專家說，興安杜鵑是杜鵑花屬的半常綠灌木，又稱達子香，是大興安嶺分布的一種杜鵑原生種。興安杜鵑一般生長在海拔較高的山地，多見於山地落葉松林、樺木林下等。目前，興安杜鵑在我國東三省及內蒙古境內的大興安嶺、小興安嶺、完達山脈及東部山區分布廣泛，每年4月下旬冰雪還未消融時即開花，紫紅色的花冠在山野溝谷中分外嬌豔。
專家確認，網友曬出的興安野生杜鵑幹枝就產自上述地區。據介紹，市面上被採摘的野生興安杜鵑枝條至少要再經過7~10年左右的生長期，才能重新長出可以被再次開採的野生杜鵑幹枝。如果被連根採摘，那破壞就是毀滅性的、災難性的。
東北林業大學森林植物資源學教授穆立薔告訴記者，「我們主要根據《中國國家重點保護野生植物名錄》對野生植物資源進行研究和保護，而野生興安杜鵑並不在名錄裡」。
東北林業大學園林學院教授嶽樺說：「這種植物長得很慢，人工培植也需要很高的技術，對土壤、空氣、溼度的要求都很高。據我所知，目前僅有省森林植物園成功培植出了人工興安杜鵑花。」嶽樺認為，「雖然未進入重點保護名錄，所管轄林業也應該對野生興安杜鵑進行相應保護，並負相應的法律責任。」
「大興安嶺的野生杜鵑花雖不在保護目錄裡面，但對野生動植物進行開採，必須經主管部門同意，辦理相關開採手續，不能隨意砍伐。」黑龍江省森林工業總局野生動植物保護處處長張樹森同樣表達了上述觀點。
停止買賣：讓興安杜鵑永遠綻放
興安杜鵑的遭遇也引起了社會各界的共鳴。黑龍江省環保志願者聯合會發出倡議，不要讓愛美之心成為荼毒山花的兇手，當好「護花使者」，拒絕購買興安野生杜鵑。
黑龍江省順豐速運有限公司表示，順豐公司一直嚴格禁止違法收寄野生動植物及其產品，非常願意參與到興安杜鵑禁採禁售禁收活動中，為保護野生杜鵑阻斷運輸之路。
很多媒體和社會各界團體都發出倡議，共同保護野生興安杜鵑，不買賣、不折枝，不將杜鵑花枝據為己有，留其在大自然中肆意生長，讓更多人可以在林中親近杜鵑、共賞花色，讓杜鵑花海永遠綻放，為龍江留下那一抹最美的春色。
日前，黑龍江省大興安嶺呼中區下發《關於禁止採集和銷售興安杜鵑的通知》，要求各森林資源管護區加大管護巡護密度，嚴查入山人員和車輛。對不負責任和措施不力的管護區，林業局將扣減其管護費用。保護、監管部門要依法處理，對情節嚴重、影響重大的，進行公開處理和曝光。對監督管理工作人員濫用職權、玩忽職守、徇私舞弊的，從嚴處理。
呼中區資源管理部門還會同公安森保大隊、工商局等部門成立了多個檢查小組，對山特產品店、快遞公司等進行了拉網式排查，要求他們停止郵寄興安杜鵑，對查出的野生興安杜鵑枝條予以沒收，並對經營銷售者處以銷售金額10倍以下的罰款，數量巨大的由公安機關追究其刑事責任。
當記者一張張翻看某寶賣家的照片，看到賣家在山野中懷抱大捆花枝，笑容滿面地與同肩高的野生興安杜鵑合影，褐色樹枝與藍天白雲形成鮮明對比。可以想像，每年春天這裡該是一片絕美的杜鵑花海。然而，如何讓漫山遍野的杜鵑花海永久綻放，則有很長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