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三:困於石,據於蒺藜,入於其宮,不見其妻,兇。
象曰:據於蒺藜,乘剛也;入於其宮,不見其妻,不祥也。
(一)釋字(詞)
蒺藜
又名旁通、屈人、止行,升推等。一年生草本植物。這種植物的果實也稱蒺藜,果皮布滿尖刺,便於扎附在人的衣服或動物的皮毛上,從而擴大其生存範圍,蒺藜多刺,使人不敢輕易觸碰,據於蒺藜,則整日如芒在背。
祥
凡吉兇之兆皆日祥,又特指吉兆。「祥」之言徵兆,猶「臭」之言氣味。凡嗅覺所感氣味皆日「臭」,又特指難聞之氣味;凡所示徵兆皆可曰「祥」,又特指吉兆。
不祥,是指吉兇之兆不明,難以預料,或言預感不吉。
(二)釋象
《困卦》是由《泰卦》變化而來的。《泰卦》先變為《節卦》,然後《節卦》再變為《困卦》。《困卦》六三原為《泰卦》六五。《泰卦》變為《節卦》時,《泰卦》六五去尊就卑,由多功之位入於多兇之位,成為《節卦》六三,隨後又成為《困卦》六三。《易·繫辭傳》云:「三與五,同功而異位,三多兇,五多功,貴賤之等也」。六三在《節卦》中居艮體,「艮為小石」。六三出尊就卑,入於兇位,見於石間,故曰「困於石」。
當《節卦》再變為《困卦》時,六三又據於坎體。「坎於木也,為堅多心」,謂其「堅」,坎以剛中也;謂其「多心」,乃以「坎為溝瀆」,多有孔穴也,木堅而有孔,為針刺之象,故《易》在實際應用中以坎中之剛為叢棘、蒺藜、箭矢等。由於坎中之剛為坎之主爻,剛則堅,故叢棘、蒺藜、弓矢等象均落實於坎中之剛身上。《坎卦》上六爻辭曰:「系用徽纆,置於叢棘,三歲不得,兇。」《噬嗑卦·九四爻辭》:「噬幹胏,得金矢,利艱貞,吉」。《困卦》九二為坎中之剛,故取象為「蒺藜」,六三據於九二之上,故曰「據於蒺藜」。所以《象傳》也明確地釋曰:「據於蒺藜,乘剛也」。「乘剛」就是指據於九二剛爻之上。這就足以證明,「蒺藜」就是指坎中之剛。
《泰卦》變為《困卦》,《泰卦》六五爻最終成為《困卦》六三爻。六三爻在《困卦》中既是巽體主爻,又是離體主爻。「巽為入」,離為宮室,故曰「入於其官」。《說卦傳》未明言,何以見得「離為宮室」呢?這是由於離為「中空」之象。《繫辭傳》就把離取象為「網罟」之象,曰:「作結繩而為網罟,以佃以漁,蓋取諸離」。《易經》在實際應用中,以離為鳥巢(見《旅卦》)、為牛牢(見《離卦》)、為家(見《家人卦》)、為獄(見《賁卦》、《旅卦》、《豐卦》、《噬嗑卦》等)。皆取離之「中空」之象。《說卦傳》以離為大腹,為甲胃也是取其「中空」之象。宮為人所居,中有空間,故離有宮室之象。
入於宮而不能為正者,非為妻也。《家人》以男主外、女主內,主於內而為正者,妻也。非為正者則非為妻也。六三「入於其宮」,卻不當位,非為妻也,故曰「不見其妻」。這裡的「妻」不是名詞,而是動詞,是「成為妻子」的意思。《論語·公冶長》云:「以其子妻之」。這裡的「妻」,就是「嫁而成為其妻」的意思。《易·小畜卦》九三爻辭有「夫妻反目」之辭,就是說《小畜卦》是由《同人卦》變化而來的,《同人卦》六二居離體而為中正者,故為「妻」。承於九三之下,九三為其夫。《同人卦》變為《小畜卦》時,《同人卦》六二出於宮室而乘於九三之上,妻不象妻,又不能正室,故曰「夫妻反目」。其《象傳》亦因此釋曰:「夫妻反目,不能正室也」。
《困卦》是由《泰卦》變化而來的。《困卦》六三原為《泰卦》六五。《泰卦》六五爻辭曰:「帝乙歸妹,以祉元吉」。可見,《泰卦》六五、《困卦》六三原來是商君帝乙之妹。「帝乙歸妹」是有名的歷史事件,是我國和親政策的起源。帝乙為了緩和商與周的緊張關係,把自己的妹妹嫁與周文王。帝乙嫁妹時,周文王已有正妻太姒,所以帝乙之妹身份雖高,卻只能以妾的名分嫁與文王。這場婚姻是不折不扣的政治婚姻,也是一場悲劇。
《詩經·大雅·大明》記載了這件事:「天監在下,有命既集。文王初載,天作之合。在洽之陽,在渭之矣。文王嘉止,大邦有子。大邦有子,俔天之妹。文定厥祥,親迎於渭。造舟為梁,不顯其光。有命自天,命此文王。於周於京,纘女維莘。長子維行,篤生武王。保右命爾、燮伐大商。」在這首詩中,文王與莘國之女太姒的婚姻被稱作「文王初載,天作之合」,而帝乙之妹與文王的婚姻則被稱為「文王嘉止」後的「俔天」之婚,把帝乙之妹稱為「俔天之妹」,也就是安插在文王身邊的間諜。這就註定了帝乙之妹的悲劇性命運。到後來,武王伐紂,滅了商朝,帝乙之妹終歸也沒有成為文王之妻,後竟不知其所終。這就是《困卦》六三所謂「入於其宮,不見其妻,兇」。其《象傳》釋曰:「入於其官,不見其妻,不祥也」。意思就是帝乙之妹嫁於文王之宮室,卻未曾聞其成為文王的妻子,然後呢,吉兇禍福到底如何則不得而知了。
(三)義理
這一爻實際上是說政治婚姻的困苦。帝乙歸妹是最早的和親事件,和親服務於政治,這種婚姻沒有什麼幸福可言。和親之女背負著政治重任,整日生活在兩塊石頭的夾縫之中,時時如芒在背,在家不能正其室,也不會得到夫家的充分信任,困矣哉!
《繫辭傳》中,孔子對這一爻有專門的論述。《易》曰:「困於石,據於蒺藜,入於其宮,不見其妻,兇」。子曰:「非所困而困焉,名必辱;非所據而據焉,身必危。既辱其危,死期將至,妻其可得見邪?」帝乙歸妹,意在監周。帝乙之妹,被稱作「大邦有子,俔天之妹」,可謂名其辱矣;帝乙之妹,以貴下嫁,嫁於敵國,可謂「身其危矣。」名辱身危,死期將至,還談什麼要成為妻子的事!命且不保,妻又何為?妻名不見,俔天之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