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克衛繪圖
東方網6月3日消息:柏拉圖把節日稱作為「喘息的時刻」,古希臘人認為過節的本質就是歡樂。尤其在食物匱乏的年代裡,平時可以吃得少,但在節日裡則萬萬不行。就像在實行計劃經濟的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即便經濟條件再困難,每逢端午,家家戶戶還是會拿鈔票、糧票和購糧證到糧店買糯米,包粽子吃。
青青箬葉是粽子的靈魂
老底子的上海,遇到端午節吃粽子,基本都是自家包的。
在實行計劃經濟的上世紀六七十年代,每逢端午,糧店就專門有糯米供應。不敞開,按每家人口多少而分成的大戶小戶配給,拿鈔票、糧票和購糧證到上海人叫做「米店」的糧店購買。
粽子就是角黍。著名民俗學家鍾敬文的學生張紫晨說:「以角黍投江,實也是一種巫術作法,為祭鬼之舉動。」吳均在《續齊諧記》中則掛鈎屈原,把「竹筒貯米」改成「作棕,並帶五色絲及楝葉」,因為「此二物蛟龍所憚也」。說來道去還是與驅邪禳災有關:楝葉,藥也,五色絲則驅鬼。
粽子的花樣是比較多的,沒有餡的清一色的糯米是白米粽,吃起來時蘸綿白糖。糯米與其兄弟赤豆混作一團的叫赤豆粽,還有包精肉的肉粽和包蛋黃的蛋黃粽。粽子的內容再多,倘若缺了外面那張包裹著的粽葉,那就不成為粽子,而是一攤有餡的飯糰。
粽子不能用紙包,也不能用菜皮替代;曾經有過用茭葉的記載,可我從未見過。自從漢代有了粽子以來,粽葉就是它的黃金搭檔。不知為什麼,在過去的計劃經濟體制下,於端午的商品配給中,配給了糯米卻不配給粽葉,好比發了槍卻不發子彈。
無獨有偶。在前些年頒布的第一個關於粽子生產的行業標準裡,對於糯米、水、豬肉等17類粽子的原輔料都作出了明確規定,甚至還規定了肉餡類粽子的蛋白質質量必須≥2%、脂肪質量必須≤1%;但就是沒有對粽葉的質量提出一丁點的要求。不見得,生產和消費的都是些「赤膊粽」吧。
對粽葉,先人卻是相當重視。以《玉簪記》出名的明代戲劇家高濂,在他的《尊生八箋》裡與我們分享粽葉心得:煮粽子要用稻柴灰淋汁,或放少許石灰同煮;這就使粽葉的顏色碧青而帶有清香。有文化,到底不一樣。
把蘆葦蕩的清香包進去
高濂這個杭州人對煮粽葉有要求,隔壁鄰居阿拉上海人則是在採摘粽葉上有標準。「二月春風送嫩寒,嘗新角黍早登盤。摘來半戶青蘆葉,香裡晶瑩玉一團。」秦錫田的《周浦塘棹歌》告訴我們,包粽子用二月裡摘下的蘆葉最佳。這就意味著,在三個月前就要準備端午包粽子的材料。
過去上海人包粽子,多是用隔年包過粽子的陳年粽葉。那時,吃完的粽葉是不能丟掉的,要一一洗淨晾乾,細心紮好後,懸吊在廚房上空。到來年包粽子時,再取下用水浸泡。這時的粽葉,就是按照高濂的方法煮也無力回天,粽葉多是面黃肌瘦的土黃色。想買碧綠青的新鮮新粽葉,但在當時的自由市場很少見到有農民賣。
我上山下鄉時到農場,連隊面對一大片蘆葦,一直蔓延到前頭的杭州灣。在1976年下鄉第一年的端午前,一天收工後,我們一幫人就進蘆葦叢採粽葉了。
青青的蘆葦於風中搖曳。別看一根根個頭都躥得蠻高的,但葉兒長得並不寬,大多只有二三指寬。理想的粽葉,不但要寬,而且要長;尤其用來包三角粽,不用繩扎,就靠粽葉長長的尾巴穿過粽子中間就能固定。我奶奶有根細長的竹針,包粽子時,就把粽葉尖細的一頭穿在竹針裡。竹針帶它穿過粽子,一針搞定。
「四指、四指。」聽到興奮的聲音傳來,大家「呼啦譁啦」地撥開蘆葦尋聲過去,但沒有期待中的無數四指寬的蘆葉出現,倒有條小青蛇盤在蘆葦上頭。
等到休假回上海,我迫不及待向家人展示採摘成果。外公說:大的粽葉是箬葉,通常都有四五指寬,是從箬竹上摘下來的,我們浙江嵊縣老家的農民,還用它編鬥笠。
難怪我們誰也沒採到五指寬的蘆葉。不管怎樣,這些成果還是為家裡包粽子輸送了新鮮血液。看到鍋裡煮的粽子,有黃有青,黃的是用老粽葉,青的是新蘆葉。黃的像上世紀50年代的老軍裝,青的如70年代「三合一」新軍裝。交織一鍋,別有味道。
若想皮膚白,來粒「白和蛋」
端午裡的吃,不只是粽子一家獨霸天下。在「老底子」的上海,與粽子同鍋共煮的還有雞蛋。也就是說,端午除了吃粽子,還要吃雞蛋。雞蛋剝了殼吃,上海人把剝了殼的雞蛋叫做「白和蛋」。現在很少聽到這樣的叫法,在我當年下鄉的市郊奉賢,當地人還叫「白和蛋」;不過,它既指剝殼雞蛋,也指沒有剝殼的白煮蛋。
為什麼在端午要吃「白和蛋」?多少年流傳下來的說法是:那天吃了白煮蛋,皮膚就會如同雞蛋白一樣光潔。那麼,為啥平時吃了沒作用,偏偏在端午吃就會產生這般效果?
因為時逢初夏,古有五月「惡月」之稱;「此月蓄藥,以蠲除毒氣」(戰國·佚名《夏小正》)。一是那時季節變化,人易得病。二是氣候轉暖,蛇蟲百腳皆紛紛出籠,人易受害。吃白和蛋,實際上就是進補和增強抵抗力,如能有利於皮膚,那是割草打兔子——捎帶的。
張紫晨在《中國民俗與民俗學》裡說:「五月端午,原為巫節,諸多記載,都說明這一節日重在去病除邪。」鍾先生的另一弟子烏丙安在《中國民俗學》中如是說:「大量的民俗文獻及地方志記敘中又看到這個節日是避兵鬼、止病瘟的驅邪穰災節日。因此,這個節日的主要活動內容幾乎都是圍繞穰毒祛瘟進行的。如採菖蒲、艾葉,塗雄黃,制雄黃酒、硃砂酒,系五色絲,採草藥,張掛符印及鍾馗畫像。」
竹枝詞裡道疾控
「又是端陽景物新,枇杷角黍餉親鄰。兒童爭買雄黃酒,婦髻玲瓏插健人。」(秦榮光:《上海縣竹枝詞》)欲穰毒祛瘟於家外,需門上掛菖蒲、艾蓬和蒜頭;還要室內以蒼朮、白芷和芸香等中草藥煙燻,讓漏網的也無處逃遁。而欲拒之於人體之外,需正午喝讓白娘娘等牛鬼蛇神膽戰心驚的雄黃酒,並塗抹在兒童額上,寫成「王」字。小朋友的胸前還要掛五色絲做成的小粽子,或是蒜頭、彩錢;也可掛茴香荷包。此外,還要靠前頭那篇竹枝詞裡提到的「健人」相助幫忙。「健人」就是黃色綢緞做成的騎虎小人,或虎或毒蟲形,插婦人頭或懸床頭。同樣,嬰兒也穿起黃色虎斑衣。
應該說,端午的重要工作是預防疾病;它手段多樣,目標一個。早年的上海人繼古意承古風,把端午看作一個衛生節。你細細觀察端午活動,也可見一斑:「秤錘粽、雄黃酒、蒲劍蓬鞭、採百草、健人、雄黃荷包、嫋絨銅線、老虎頭、老虎肚兜、獨囊網蒜、長壽線、五毒符、避瘟丹、划龍舟。」在這十四樣內容裡,除粽子和龍舟之外,其他十二項均與防病避邪有關。
我私下揣摩,端午吃「白和蛋」的歷史怕要比吃粽子來得悠久。畢竟吃蛋相對方便,貨源天南海北皆有。而吃粽多在蘇浙滬,畢竟是要糯米,想吃是要有條件的。因糯米產量低且成本高,在上世紀計劃經濟年代還要配給。其次,吃蛋也與端午有關;原本為祭祀,後來擴大是因為端午增加了紀念的成分。說到這裡,我們在紀念屈原的同時,也不要忘了這民俗節日的另一預防疾病的主題。
柏拉圖把節日稱作為「喘息的時刻」,古希臘人認為過節的本質就是歡樂。喘息也好,歡樂也罷,吃不好是歇不好也樂不起來的。尤其在食物匱乏的年代裡,平時可以吃得少或是沒得吃,但在節日裡則萬萬不行。正如有個老外所說,「在節慶時,平常日子得不到的東西或無法做的事情,都可以達成心願。」端午佳節,左手青粽子,右手白和蛋;兩手一起抓,兩手同樣硬,生活豈不更美好。
相關資料:上海的夏季節令舊俗
進入立夏,有一個儀式是屬於孩子的,即懸大秤為孩子稱體重。農民則要向城隍進新麥。舊日風俗裡,立夏這天不準孩子坐門檻,因為民諺有雲「立夏坐門檻,疰夏睏床榻」。在鄉村,孩子帶鍋帶米到野外無人處,掘坑埋鍋,用米和偷採的蠶豆、竹筍「燒野米飯」吃,家長要佯作不知。
立夏這天,家裡餐桌上要有白煮肉蘸大蒜頭、鹹蛋等,草頭攤餅也頗受歡迎。文人以吃櫻桃、蠶豆、竹筍為「嘗三新」。尋常人家這天有用白飯置門口,引狗嗅的習俗,然後再用這碗飯餵小孩,稱吃「狗舔飯」。考究一些的人家,則用麥飯和糖製成寸許長的條狀食品,稱「麥蠶」,給孩子吃,取防疰夏之意。
端午節這天,舊日的上海人家家戶戶會在門口、壁角、床架、帳鉤或掛或插菖蒲、艾蓬、蒜頭。也有貼門對,客廳懸鐘馗像的習俗。主婦要包粽子,用艾草燻屋。端午節前夕,新婚丈夫陪妻子回嶽家,送黃魚、火腿、枇杷等,稱「送夏禮」。做兄弟的,則要專程給新嫁的姐妹送夏衣、陽傘、草帽,稱「送夏衣」。道士送符至農家,農家以麥子相謝,稱「麥符」。
農曆七月七日,被稱為「乞巧節」。這天,少婦、姑娘用鳳仙花汁染紅指甲。正午時分,盛一碗清水,置陽光下,在水面輕放繡花針一枚,以狀似寶塔形者為聰慧,如彈花杵者為愚笨,互相調笑取樂。入夜,少婦、姑娘設供桌於庭院,供紅菱、花紅、巧果、狀元糕等夏果,忌葷食,作「乞巧會」。在月下用新線穿針,相互比試,以能穿過7枚大小不同的針眼為巧。
棉農之家的女孩,如果出嫁未滿一年,例自農曆七月初二至初七回娘家助農事。初七隨父母在棉田最後一次鋤秋草,稱「鬥量花」,諺「七月七,鵲橋來相會,十個媳婦九不歸,蹲啦娘家幫脫花(棉田鋤草)」。
農曆七月十五日為中元節、鬼節,俗稱七月半。舊時這天要家家祭祖。時正農家青黃不接,用素菜祭祖,俗稱「苦惱七月半」。假祭祖邀親友吃飯,稱「吃七月半」。遇到有新喪人家,則重祭祀,請佛、道做道場,至親畢集,煮赤豆飯分送鄰裡,稱「新七月半」。20世紀50年代後,城市居民大多不重視七月半。是日為抗清英雄、松江府城隍李待問生日。農曆七月十四,松江有城隍廟會,松江、七寶、莘莊一帶夜飲豆漿、吃油條,謂能「明目」,也是紀念李待問抗擊敵軍時,因為全城被圍,彈盡糧絕,他磨豆為漿接濟百姓的善念。
農曆七月三十,俗稱地藏王菩薩生日,又稱晦日節、地藏開眼。舊時,街巷地上及居家階沿、門口、潑汙水處遍插棒香,點紅燭,稱地燈。在地上或用矮凳設齋祭地藏王,供瓜果香茗,雞冠花、狀元鞭、千日紅、秋海棠等花,插一串稻穀及萬壽菊,諧音「一谷(國)萬壽」。大人點香燭,磕拜,心中默數己過,祈求原諒並賜福。孩子玩落蘇(茄子)燈,用月牙形茄子,下插4根香梗為腳,上插棒香,點燃後,拖地玩,或系竿行於街市、村落。這些風俗在20世紀60年代起逐漸消失。(摘編自《上海通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