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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一)
埃蒂斯紅豺群行進在風雪瀰漫的尕瑪爾草原上。七八十隻雌雄老幼各個無精打採,耳垂間、腦頂上和脊背凹部都積著一層雪花,宛如一支戴孝送葬的隊伍。每隻豺的肚皮都是空癟癟地貼到了脊梁骨,尾巴毫無生氣地耷拉在地,豺眼幽幽地閃爍著飢餓貪婪的光。隊伍七零八落拉了約兩百米長。
「嗬嘰——」
豺王索坨縱身跳上路邊一塊突兀的巖石,居高臨下向豺群大聲地嗥叫。它想把落在後頭的那幾隻豺叫喚上來。埃蒂斯紅豺群歷來在狩獵途中都用方塊或圓形的陣容向前推進,這是對地域環境的適應和由此而派生出來的最佳生存選擇。
豺雖然生性兇猛但身體瘦小,不僅比不過狼,比一般的草狗還弱了整整一圈,若要單個和食肉猛獸較量,極難佔據上風,也無法把中型和大型的食草動物列入自己的食譜,只有依靠群體的力量才能在弱肉強食的叢林中稱王稱霸佔有一席之地。方塊或圓形的陣容既象徵著群體的不可分割,讓其他食肉猛獸望而生畏,又有利於豺王在碰到突發事件或不期然遇見獵物時能及時有效地進行調度指揮。
遺憾的是,索坨連叫幾聲,豺群毫無反應,隊伍仍然松松垮垮像條脊椎骨被抖散的蛇。真是白費了唾沫。索坨很悲傷,豺王的傳統權威受到了飢餓的挑戰。
鵝毛大雪一連下了好幾天,日曲卡山麓一片白茫茫,尕瑪爾草原像鋪了一層厚厚的地毯,古坎城河也結起了冰層。埃蒂斯紅豺群雖然是雪山草原堪稱一流的狩獵部落,但在如此嚴寒惡劣的氣候條件下也碰到了生存危機。那些品種繁雜的食草類動物不是集體遷移到南方去越冬就是藏在洞穴裡冬眠,像雪兔、山獾、犛牛這些少得可憐的既不遷移也不冬眠的食草類動物,也由於寒冷而躲在山旮旯或叢林的某個隱蔽的巖洞內不敢輕易出來。就算有個別動物耐不住飢餓冒險走出窩巢,溼重的冷空氣蓋住了它們的氣味,呼嘯的寒風掩飾了它們的聲音,急驟降落的雪花又會用極快的速度抹平它們的蹤跡。
在這樣的氣候條件下,豺靈敏的嗅覺、視覺和聽覺似乎都減弱了功能。唯一有把握的狩獵方式,就是尋找到食草類動物冬眠或藏身的洞穴吃上門去。這辦法雖然不錯,但茫茫雪山遼闊草原,要尋找到恰巧裡頭有內容或者說有豐盛晚餐的洞穴,簡直就是大海撈針,全憑運氣全靠機遇全仰仗那變化莫測的偶然性。埃蒂斯紅豺群也不知什麼地方得罪了山神,連續幾天交厄運,搜索了近百個坑坑窪窪的石縫洞穴,一無所獲。
民以食為天,豺以食物為宇宙。
飢餓像個黑色的幽靈徘徊在埃蒂斯紅豺群中間。
昨天半夜,那隻名叫朗朗的豺伢崽被凍死了。豺群社會對死亡早已司空見慣,沒有出殯也沒有葬禮,母豺只在夭折的豺崽面前號喪幾聲也就怏怏離開了。豺群社會也沒有守靈習慣,朗朗的屍體就被丟棄在宿營地旁的一條暗溝裡。今早天亮後索坨無意中溜達到暗溝前一看,朗朗只剩下一副白骨了,連眼珠和尾巴都被啃食得乾乾淨淨。白花花的屍骨旁的雪地裡留著一片凌亂的豺的足印。
索坨差點沒急暈過去。
雖然豺和狼同屬哺乳類食肉目犬科動物,雖然在人類的詞典裡豺和狼經常被捆綁組合在一起使用,但它們終究是兩種類型的猛獸,各自有著不同的品性。狼在食物匱乏的冬季,在飢餓狀態下,有啃食重傷或死亡的同類的習俗,在狼的觀念裡,與其把同類的肉留給其他食肉類飛禽猛獸或螞蟻來享用,還不如自己享用更實惠些,更符合狼道些,這或許可稱之為奇特的腹葬。
豺的觀念卻和狼不同,豺把食用同類的屍體視作惡習,視作不可原諒的罪孽,視作一種無形的禁忌。豺對死亡的同類雖不像人類那樣使用繁複的儀式進行土葬、火葬、水葬、天葬,卻也寧肯讓其暴屍山野,讓禿鷲、螞蟻或其他猛獸來代為清理。
說不清是狼的觀念更現代些還是豺的做法更合理些, 但起碼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習性。
可今早暗溝內的情景,使索坨無法迴避這樣一個鐵的事實:一些豺正在打破豺群社會的禁忌,啃食同類的屍體。
在野生動物中尤其在具備尖爪利牙的食肉獸中,社會禁忌十分重要,可以說是群體賴以生存的準則和法規。例如猛禽金雕實行嚴格的一夫一妻制,有一條重要的禁忌就是第三者不準插足。禁忌起源於這樣一個事實:兩隻脾氣暴躁的雄金雕一旦為求偶爭鬥往往會同歸於盡。孟加拉虎的生活中有這樣一條禁忌,就是雄虎不準逗留在帶崽的雌虎身邊,以防止在一種特定的情況下,粗心而貪婪的雄虎會傷害毫無防衛能力的虎崽。食草類動物高鼻羚羊也有禁忌,公羊在爭奪頭羊地位的過程中,只能炫耀頭上的犄角和發達的四肢進行象徵性的較量,爭鬥儀式化、舞蹈化、戲劇化,絕不動真格地用犀利的羊角去刺擊對方。如果沒有這條重要禁忌,全世界的高鼻公羚羊恐怕都已死於無法克制且頻繁發生的爭奪社會地位的搏鬥中了。
打破禁忌是十分危險的。
索坨今早在朗朗的屍骨前憂心如焚地佇立了很久。今天啃食同類的屍體,明天就有可能對豺群中的老弱病殘者進行撲咬;今天是悄悄地趁著黑幕的遮掩,幹盜食同類屍體的勾當,明天就有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張胆地進行自相殘殺。這將是一場毀滅性的災難。
索坨並非是自尋煩惱,尕瑪爾草原確實曾發生過這樣的悲劇。和埃蒂斯紅豺群毗鄰的古坎城棕豺群,有一隻大公豺不知是神經有毛病,還是確實餓急了眼,在眾目睽睽下把一隻還沒咽氣的病豺咬斷喉管並飲血啖肉,旁觀的十幾隻公豺,一半出於懲罰瘋豺,一半出於對食物的渴望,群起而攻之,把那隻膽敢打破禁忌咬食同類的大公豺咬死併吞食了。從此,古坎城棕豺群不得安寧,三天兩頭發生同類相食的慘案,短短的一個冬天,豺群中所有的大公豺幾乎都死於非命,好端端的一個豺的大家庭遭到滅頂之災。
這是慘不忍睹的血的教訓,它索坨說什麼也不能讓自己的埃蒂斯紅豺群重蹈古坎城棕豺群的覆轍。
作為豺王,索坨對自己的臣民了如指掌。站在朗朗的屍骨前,不用嗅聞氣味,它一眼就從凌亂無序的雪地足跡認出是獨眼豺、白腦頂、兔嘴多多、短尾巴羅羅等七隻大公豺幹的缺德事。但它無力對它們進行懲罰。法不責眾這條規律不僅適用於人類社會,同樣適用於動物世界。再說,這些觸犯禁忌的大公豺都是埃蒂斯紅豺群的中堅和精華,從某種意義上說,懲處它們就等於在自毀種群。
要想阻止啃食同類這種狼的惡習在豺群中蔓延,唯一有效的辦法就是儘快捕捉到羚羊或麋鹿之類可以果腹的食物。
風愈刮愈緊,雪愈下愈猛,天空烏黑烏黑像蒙著塊醜陋的鱷魚皮。舉目望去,茫茫雪山草原連個活動的影子都看不到。頂著風聳動鼻翼,除了雪的陰冷氣息,聞不到任何鮮活的生命氣息。獵物在哪裡?食物在哪裡?
豺們更加灰心喪氣了,隊伍走得更加散亂了。
索坨心裡沉甸甸的像壓著一塊千鈞巨石。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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