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謂子貢曰:「女與回也孰愈?」對曰:「賜也,何敢望回。回也,聞一以知十;賜也,聞一以知二。」子曰:「弗如也,吾與女弗如也。」
「愈」。孔曰:「愈,猶勝也。」
「知」,認識,領悟,告往知來。
「望」。邢疏:望,謂比視。
「與」。這是專門指「吾與女弗如也」當中的與字。朱子集註:「一,數之始。十,數之終。二者,一之對也。顏子明睿所照,即始而見終;子貢推測而知,因此而識彼。「無所不悅,告往知來」,是其驗矣。與,許也。」論衡問孔篇述文「與汝俱不如也」。後漢書橋玄傳「仲尼稱不如顏淵」,注引論語「賜也何敢望回?子曰:『吾與汝俱不如也』」。瞿氏考異:世說注引鄭玄別傳「馬季長謂盧子斡曰:『吾與汝皆不如也。』」唐書孝友傳「任處權見任希古曰:『孔子稱顏回之賢,以為弗如。』」皆依包氏解用。今集注以與訓許,惟義疏中秦道賓曾為是說。張文梵曰:「『吾與點也』之與,謂相與也。與毛詩『不我與』、『必有與也』同,亦不作許字解。集註失之。」
「弗如」,不如。不如顏回的是什麼?是知,是由聞所產生的觸類旁通的知,即是悟性。夫子曾說過,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可見夫子對自己的天賦並不肯定,這種天賦應該是包括悟性之類。夫子所說的我與子貢都不如顏回的地方,是不如顏回的悟性。而不是德行不如顏回,子貢德行未比較,但夫子的德行、學問與顏回不用比較,自然是夫子更高,夫子再謙虛也不至於要謙虛到說我德行學問不如顏回這種話。如果顏回的德行學問都高過夫子,就用不著跟著夫子學了,反而可以做夫子的老師。夫子尚且可以向七歲項橐學,又有什麼不可向顏回學?那時的人或重面子,但更好德行學問,夫子必定不恥下問,但顏回則未必教得了夫子。
「回也,聞一以知十;賜也,聞一以知二。」。邢疏:假設數名以明優劣,一者數之始,十者數之終,顏回亞聖,故聞始知終,子貢識淺,故聞一才知二,以明已與回十分及二,是其懸殊也。梁氏旁證:輔氏廣曰「聞一知十,不是聞一件限定知得十件,只是知得周遍,始終無遺。聞一知二,亦不是聞一件知得二件,只是知得通達,無所執泥。知得周遍,始終無遺,故無所不說。知得通達,無所執泥,故告往知來也。」此論極是,聞一知十也只是比方,邢疏、朱子說「十者數之終」的觀點把這看成終點、盡頭的意思,則過於誇大,並非知之極處,不是「聞始知終」「始而見終」,只是由此及彼而知曉得多、知曉得透。
知始終何等難,聞道見道也未必能知始終,以夫子從心所欲也未必能知始終。事無可盡知,只是對事理知曉得快,能立即想進去,能觸類旁通,對此事理知道得通徹明白而已,聞此知彼而已。
聞一以知十,有此悟性者,也是必須努力,否則光是聰明也是徒然。唯有好學不已,能學而時習之,才可將其天賦發揮無餘,不負上天厚愛恩德。
包曰:「既然子貢不如,復雲吾與女俱不如者,蓋欲以慰子貢也。」
潘氏集箋:或曰欲抑子貢也。當此之時,子貢之名凌顏淵之上。孔子恐子貢志驕意溢,故抑之也。
朱子集註:胡氏曰「子貢方人,夫子既語以不暇,又問其與回孰愈,以觀其自知之如何。聞一知十,上知之資,生知之亞也。聞一知二,中人以上之資,學而知之之才也。子貢平日以己方回,見其不可企及,故喻之如此。夫子以其自知之明,而又不難於自屈,故既然之,又重許之。此其所以終聞性與天道,不特聞一知二而已也。」這個論極為主觀,把方人等事作為夫子發問的因由,又說子貢平日批評顏回,都是主觀臆想,但也有其他可取之處。
夫子對子貢是慰是抑,現都無從可知了。或都無,只是嘆顏回的悟性高而已。
劉逢祿《論語述何》:世視子貢賢於仲尼,子貢自謂不如顏淵,夫子亦自謂不如顏淵,聖人溥博如天、淵泉如淵也。若顏子自視,又將謂不如子貢矣。
如是夫子、顏回、子貢到了今世,又是一番什麼情況?若聖賢在,必有新悟,必有新知補充修正。故而後人為學,不必過於拘泥,以致發散不開,而不能悟不能聞一以知二知三。生長新枝發新芽,無不可也。文化沉澱亦如樹根,如只有樹根,則為根雕為古董,不為活物;能發芽發枝長葉者,才是文化傳承。
尊重原文原義,理之當然。胡亂為學,不求原文,學無所成;不求悟,以字自縛,為字所困,則為呆。孔聖人多處言及悟、聞一以知二、可與言詩諸語,實乃妙見,學者當先學之。若是每次開導而不開悟,聖人亦不再教也,如與木頭、古董說話,又怎麼說?聖人也不說,所以也別把文明、把論語當成不說話的工具。論語是活的,很會說話,你不斷和他溝通,他就像甘泉一樣,不斷泉湧而出,話語不斷,與之言,甘之如飴,此時也可以領會到夫子「不亦悅乎」的境界。
夫子自謂不如回,未能聞一以知十;未知者幾何?必有夫子未知者也;後人為學,可往夫子未知處鑽研,求學之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