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歷史上,屢屢出現三國並立,其中一次,是西魏、東魏、南梁,後來演變為北周、北齊、南陳。
本來,東魏最為強大,南梁次之,西魏只包括關中、隴西,版圖最為狹窄,但是,侯景之亂,使得南梁崩潰,這還不算完,繼位的梁元帝與其弟兄、以及侄子們,內鬥,打得不可開交。
西魏趁機出兵,奪取了益州。
554年,西魏繼續出兵徵戰,宇文泰令常山公于謹、大將軍楊忠、侄子大將軍宇文護等,率領五萬兵馬進攻江陵(今湖北省江陵縣),奪取長江中遊地區,一舉攻破江陵,梁元帝被俘遇害,西魏滅南梁。
西魏一躍而為三國最大,此時,西魏/北周,相當於,劉備佔據關中、涼州、益州、荊州,實力太強大了。
南陳建立,只繼承了南梁的東部,為三國中最弱。
南梁都城江陵的陷落,具有指標性意義。
江陵城即將陷落時,梁元帝命人放火焚燒圖書十四萬卷,包括從故都建康轉移到現在都城江陵的八萬卷書,梁元帝發出最後的呼喊:「文武之道,今夜盡矣!」江陵焚書被視為中國的文化浩劫之一。
商人是東夷,周是華夏,梁元帝的意思是,自周文王、周武王開始的華夏正統,到他這裡,就結束了,因為,西魏是鮮卑人,今後,胡人將統治天下。
梁元帝說得沒錯,魏周隋唐,皆有鮮卑血緣,與周秦漢晉、宋齊梁陳是不同的,不過,如果從更宏大的範圍看,魏周隋唐,其實形成了新漢族,是北方漢人與鮮卑人的混血,漢族增加了新鮮血液。
梁元帝蕭繹,在登皇位之前作為皇子,在太平盛世時代,不貪慕醉生夢死的貴族生活,十分勤奮辛苦地讀書、著書,即便因一隻眼瞎不能親自捧書觀閱也要令書僮讀給他聽,徹夜不停,著書以「成一家之言」的抱負始終是他奮鬥的理想。他出生在文學世家,文才十分了得,在歷代取得文學地位的帝王之中,「四蕭」(梁武帝蕭衍與三個兒子蕭統、蕭綱、蕭繹),堪比「三曹」(曹魏父子曹操、曹丕、曹植),蕭繹又是「四蕭」之中的佼佼者,文學成就堪稱翹楚,而且他博學多才,除了作為文學家、詩人、學者、皇帝、畫家、書法家以外外,他還研究音樂、中醫、圍棋、周易、相馬、算命。
但問題是,他始終是個文人,具有文人的劣根性,而不是真正的政治家,因此,一手好牌打得稀爛,他比後世的李煜、趙佶要好一些,但是,他內鬥極其兇狠殘忍,因此,造成內部崩潰,外敵有機可趁。
文人誤國,這也是他焚書的原因之一,當時,他說,「讀書萬卷,猶有今日,故焚之。」
北宋史學家司馬光評論這位末代皇帝說:「元帝於兄弟之中,殘忍尤甚,是以雖翦兇渠而克復故業,旋踵之間,身為伏馘;豈特人心之不與哉?亦天地之所誅也。」
江陵陷落,南梁王公百姓數萬人淪為奴婢,病弱盡遭屠殺。南梁文學家庚信,在江陵陷落前出使西魏,南梁亡後,他在西魏都城長安,目睹親友淪為俘囚奴隸的慘狀,傷心刻骨,悲憤莫名。
庾信仕於西魏,後亦仕於北周。
雄才大略的周武帝宇文邕,雅好文學,庾信特蒙恩禮,與諸王亦多所周旋款洽。北周、南陳通好,南北流寓之士許還舊國,周武帝愛惜庾信而不遣。庾信雖位望通顯,常有鄉關之思,乃作《哀江南賦》以抒發胸臆。
陳寅恪考證,《哀江南賦》作成之時間,應在周武帝宣政元年十二月。
《哀江南賦》,聲調激越,為千古之絕唱。而賦中「若江陵之中否,乃金陵之禍始。雖借人之外力,實蕭牆之內起」幾句,尤見卓識。
《哀江南賦》主旨是哀南梁之亡,抒鄉關之思,篇名取自楚辭「招魂」:「目極千裡兮傷春心,魂兮歸來哀江南。」
賦前自序,「年始二毛,即逢喪亂,藐是流離,至於暮齒」,「追為此賦,聊以記言,不無危若之詞,惟以悲哀為主。」以其獨特格局,陳述南梁的成敗興亡,揭示侯景之亂和江陵之禍的前因後果,文字悽惋而深刻,如實地記錄了歷史的真相,有「賦史」之稱。
後人評價:「北地羈臣,南朝才子,所以屈原宋玉,意本牢愁,蘇武李陵,情由哀怨,《哀江南》一篇,可以知其工矣。」
全文用筆爐火純青, 實乃大家手筆。
南朝結束了,不過,歷史的車輪不可阻擋,總是要向前看的,氣勢宏大的盛唐的出現,使得南朝湮滅的傷痛,化為無形,哀痛結束,盛世開始,《哀江南賦》,作為一個時代結束的記錄,完成了它的使命,而氣象萬千的唐宋盛世,則出現了唐詩宋詞,以及散文唐宋八大家,成為新漢族的文學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