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九日」不是張愛玲冥誕
張愛玲的生日曆來有「天秤座」與「處女座」兩版本之說。1995年9月張愛玲去世後,我赴上海訪問她弟弟張子靜,得知她的生日是1920年9月30日﹙農曆8月19日﹚,並於1996年2月出版《我的姊姊張愛玲》一書。同年5月,司馬新出版《張愛玲與賴雅》,第一章寫張愛玲生日「1920年9月30日﹙農曆8月30日﹚」;國曆日期與張子靜所述相同,農曆日期則有誤。司馬新也是上海人,久居美國,80年代就讀哈佛大學的論文是《海上花列傳》,曾與張愛玲及張子靜等上海親人通信多年,並在張愛玲之夫賴雅﹙1891—1967,德裔美籍劇作家﹚去世後,訪問過賴雅的女兒並看過賴雅日記,他在《張愛玲與賴雅》第六章提到張愛玲與賴雅婚後第三年過生日,有如下之敘述:
「由於張愛玲生日以中國農曆為準,以西方陽曆計算,每年生日的日子都不相同。賴雅弄清了1958年她的生日應在10月1日,就在日記中記下這個日子來提醒自己。……」
那天午睡醒來後,他們吃了點肉餅、青豆和飯,然後出門看了場傍晚的電影《刻不容緩》﹙No Time for Sergeants﹚:
「他們看得大為開懷,笑出了眼淚,……她告訴賴雅,這天是她有生以來最快樂的生日。那年,張愛玲三十八歲。」
根據《萬年曆》換算,1958年10月1日,正是農曆8月19日,與張子靜所述版本相同。且張愛玲在美國的入籍登記也是張子靜所述的1920年9月30日;一般張愛玲研究者目前都以此日為準。這是「天秤座」版的背景。
但張愛玲遺產執行人宋以朗﹙宋淇之子﹚說,張愛玲1939年進入香港大學就讀時,學籍資料登記的生日是1920年9月19日;根據《萬年曆》換算是農曆8月8日。這是「處女座」版的背景。
以前的人報戶口,為了取個好名字往往絞盡腦汁,時常晚個幾天甚至幾個月去戶籍機關登記;因為晚登記會被罰款,也就以入籍那天登記為生日。張愛玲的父親長期吸鴉片,生活一向頹靡,不無可能晚了十幾天替她報戶口。所以,也許9月30隻是戶籍的記載,9月19才是張愛玲真實的生日?然而,這個推論如果成立,她進入港大辦理入學手續時,根據的又是何種戶籍資料?——除非港大並不需要以戶籍資料辦理入學手續。而且,她與賴雅共度的生日,也是張子靜所說的戶籍版本,並非港大的學籍版本。所以我對「處女座」版是存疑的,很希望有高明人士提出更具體更合理的證明。
——唯一不必懷疑的是,張愛玲屬猴,所以逝後多年仍能像孫行者般不斷的「變」出那麼多本書出版。
「九月九日」也不是張愛玲忌日
張愛玲被她的公寓經理伊芙蕾﹙伊朗裔﹚發現死亡,是洛杉磯時間1995年9月8日12點30分。由於向警方報案、驗屍等行政程序,9月9日才由她的遺囑執行人林式同對外發布消息,臺灣各媒體也於9月10日起大幅報導她的辭世新聞。
據伊芙蕾說,她因半個多月沒看到這位「非常瘦、不愛講話、一向獨來獨往的東方老太太」,在她門下留信及打電話至她房間都無回音,9月8日中午去敲門也無回應,才以備份鑰匙開門查看,發現她「躺在空蕩蕩的房間地毯上」,確定已死亡即打電話報警驗屍。法醫驗屍後說,張愛玲的死因是「心血管病」,死亡日期「可能在六、七天前」;亦即9月2日左右。但最後仍以發現日期為準,於死亡證上註明其死亡日期為1995年9月8日12點30分。
所以,「九月九日」當然也不是「張愛玲逝世15周年」之日。
我想,為了免於混淆,其生日與忌日最好以官方登記為本——除非祖師奶奶願意站出來,證明另有明確的真實版本
唯一確定的是她去世之前十餘年即有心臟病史
最後,關於法醫驗定的張愛玲死因,在此也順便稍做說明;其實她在去世之前十餘年即有心臟病史。根據張愛玲最信任的友人莊信正﹙也是林式同好友﹚的《張愛玲來信菚注》﹙2008.印刻出版﹚第65封信所載,張愛玲1984年10月14日寫給莊信正的信中,除了繼續抱怨公寓蟲患,並對遷居問題說明了以下重點:
我不喜歡小城,上次check—up發現一兩年前有過一次小heart attack﹙請不要跟人提起﹚,所以也要顧到看醫生方便。
莊信正嚴守張愛玲囑咐,從未「跟人提起」這個秘密。——張愛玲的心臟病,最後是由一個完全陌生的法醫昭告天下的;那時,她「也許」已經聽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