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東坡是豪放派詞人的代表,他筆下飄飄然流淌出了許多具有英雄氣息的文字,篇篇豪情萬丈,勾起了無數人的共鳴。在這些作品中除了豪邁,還有他滲透進去的達觀豁達。其實,這位閱歷豐富的文壇大家在婉約詞的寫作上也是一把好手。或許,這就是真性情所致吧。這位被後世歷代文人所推崇的文魁,總是透露著一份可愛,而且使人深深折服於斯。
這篇文章想談的,是蘇東坡婉約詞的一首代表作,甚至是婉約詞的一首代表作,即蘇東坡悼念亡妻王弗的一首《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記夢》。
我不太喜歡宋詞中那些矯揉造作的閨閣幽怨詞,過於無病呻吟。初讀還略感清新,再讀就顯做作了。就好像吃奶油,舔一下就行了,再舔就發膩。所謂婉約詞,個人淺薄的觀念認為還是應該表達真情實感的。但眾所周知,宋朝婉約派中的絕大部分是由男性作者充實的。他們寫下了無數閨閣詞,但是男人終究是男人,又哪裡真正地明白女人的心思呢?他們帶著自己的一廂情願,認為女子真的就非其不嫁,或者思念成疾。這種感覺,就是當時的大環境導致的。等待會化成無趣,無趣變成落寞,落寞變成寂寞。古往今來,又有幾人能真正擺託心中那份騷癢呢?
再看蘇東坡這首悼念詞,全然沒有那種做作與譁眾取寵,情至深處,我讀時三次掉淚。蘇東坡在這首詞中展現了真正的愛,而真正的愛,又哪裡是逢場作戲呢?那是一種所謂的心安,一種互相信任與理解。蘇東坡對王弗的愛,在這首詞中淋漓盡致地表現出來了,超越了時空的限制。十年的思念,幻化成白紙黑字,向我們展現出來。反觀現代人,不要說十年,三個月不聯繫就從親密無間的情侶變成了陌路人。所謂的誘惑太多只是藉口,更多是心癢難耐。蘇東坡在當時是家喻戶曉的大文豪,女性仰慕者又哪裡會少?說到底,還是時代的趨勢所致,快節奏的生活帶給我們的儘是浮躁與不安。我們失去了先前本源和應有的許多,仿佛成了一具具軀體,眼眸離失去了閃爍著的光芒。
王弗被蘇東坡稱讚為「敏而靜」,是一位頗有氣質的女子,而且容貌應該姣好。她性格內斂,與蘇東坡的性格形成了很好的互補。或者說,我們這位如風一樣的大詞人還是很聽老婆的話的。像林語堂先生在《蘇東坡傳》中所說「才華過人的詩人和一個平實精明的女人生活在一起,往往顯得富有智慧的不是那個詩人丈夫,而是那個平實精明的妻子」。當王弗去世許多年以後,蘇東坡年老多病不能多飲酒,但他依舊照飲不誤。他的第三個老婆朝雲就勸不住蘇東坡了,可若是王弗來,蘇東坡無論如何都會聽話的。可見王弗確實很懂丈夫的心。
像蘇東坡這樣才情比天還高的男人,在心靈和精神上總有那麼奇特的驚險變化。這時溫潤的王弗總是陪伴在丈夫身邊,用女人特有的柔軟來安撫丈夫,舒緩蘇東坡內心的波瀾。蘇東坡很率性,喜歡將自己心裡所想的毫無保留地表達出來,但是不顧及對象。而王弗明白自己丈夫的這個性格容易被心懷不軌的人所利用,於是她就常常在蘇東坡與客人談話時躲在屏風後,暗暗聽他們談話的內容。待客人走後,她便出來告訴丈夫這位客人究竟是能不能與之深談。
王弗陪著蘇東坡快樂的青春年華,同時陪著他來回飄泊。但是這種快樂的日子僅僅持續了十一年,年僅二八的王弗先蘇東坡一步離開了人世間,剩得他獨自一人。
蘇東坡帶著對亡妻的思念,獨自繼續前行。儘管有王閏之和王朝雲,但王弗在蘇東坡心中的位置是無人可以代替的。於是,在王弗死後的第十年,蘇東坡又因思念而夢見了她。才又寫下了這篇千古悼亡之作——《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記夢》。
這首詞大意是這樣的 「你走後,已經十年了。此時的你我早已是陰陽兩隔,我不知如何去訴說對你思念。想到你心中便一陣陣抽搐,不想去回憶,但又哪裡能夠忘記呢?而你孤墳又遠在千裡之外,想去祭奠都十分困難。你知道的,我總有許多感慨,而你走後,愈發惆悵,這些悽涼,又去何處述說呢?」
「我想啊,即便是你我現在相遇,你也不一定認識我。十年了,我帶著對你的思念在塵世中苟活著,被一些無趣的瑣事攪擾著。常常是面帶土色,頭髮也染上了白霜。而你,應該依舊美麗吧。」
「昨夜突然想到了你,實在是難受,慢慢竟進入了夢中。隱約之中,我回到了老家的西屋。夢中的你在銅鏡前梳妝,我輕輕向你走去,你的背影依舊如嫩柳一般婀娜。走近,望著鏡中的你,而你也望著我。你停下了正在畫眉的手,怔怔地看著我。我只覺得眼眶一溼,似乎有千言萬語,似乎又無話可說。唯有那一行清淚,無聲地流淌。唉~想來每年都是如此,一到你的祭日,我總是有難以言狀的悲涼。明月斜掛,那月光照耀下的小山崗應是有情人泣斷腸。」
我們現在回過頭來看這首詞,依舊能被作者情意所觸動。想來又有多少人,同我一樣,讀罷淚溼衣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