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安和的目的達到了,他被扣上手銬抬進了官邸大門,扔在門衛室側邊的會客室裡。片刻,一個警衛小組長模樣的漢子走進會客室,居高臨下盯著躺在地下的嶽安和:「你是什麼人?從哪裡來的?為什麼要衝撞大門?」
嶽安和叫道:「我是臺北警察局刑警嶽安和,有十萬火急大事求見經國先生!」
那人大吃一驚,彎腰從嶽安和身上找到了證件,查驗後問道:「你有什麼事情要見蔣先生?可以對我說嗎?」
「不行,必須當面跟蔣先生說!」
那人略一沉思,把嶽安和從地下扶起來,讓他坐在沙發上,叫一名警衛看住了,自己匆匆往裡去了。幾分鐘後,他去而復返,叫人給嶽安和打開手銬,全身搜查,把所有物品全部掏出來放在一邊,然後打了個手勢,示意嶽安和隨他入內。
蔣經國在官邸小客廳裡接見了這位不速之客。
蔣經國微笑著,用溫和的口吻問道:「你如此急迫地要見我,究竟有什麼事情?」
嶽安和說:「有人要行刺蔣『總統』!」
笑容從蔣經國臉上退去了:「誰?」
「他叫鄭松燾,從日本來……」嶽安和把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地敘述了一遍。
蔣經國聽後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往蔣介石官邸打電話,向官邸侍衛長下命令:「從現在起,按戰備措施進行官邸警衛,外人——不論是誰,一律不準進入官邸;『總統』若要出去,必須力勸,勸不住給我阻住,就說是我進的言,一會兒我馬上過來當面解釋。」
接著,蔣經國又給「安全局局長」陳大慶打電話,讓他火速前來中正路五號。
陳大慶匆匆驅車前來。蔣經國把情況對他說了一遍,臨末了道:「事不宜遲,你把手下的精兵強將調上二三十個,叫嶽安和帶路,去白龍賓館把鄭松燾逮住,由你親自審訊,弄清行刺背景,立即報我。」
蔣經國布置妥當後,驅車前往蔣介石官邸。官邸裡,警衛人員已經進入戰備狀態,庭院裡遍布明崗暗哨。不過蔣介石本人對此毫不知曉。蔣經國讓侍衛長進臥室通報。
侍衛長一說蔣經國求見,蔣介石當即坐起來:「叫經國進來!」
蔣經國走進臥室,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蔣介石睡意頓消,年過七旬肝火卻仍旺盛,右手握拳往床沿口砸了一下:「這個姓鄭的是什麼來路?」
「目前還不清楚,等抓住後一審訊自然就清楚了。不過,現在尚不清楚刺客究竟來了多少人,為安全計,建議取消明天下午去『革命研究實踐院』的安排。」
蔣介石點頭同意。
這時,官邸值勤秘書進來報告,說「安全局長」打來電話:鄭松燾已經離開白龍賓館,不知去向;目前,一部分人留在賓館守伏;其他如何安排,聽候指示。
蔣經國還未開腔,蔣介石已經叫起來:「叫他們緊急出動,全島緝捕刺客!」
鄭松燾是怎麼察覺苗頭不好的呢?鄭松燾在給嶽安和打電話要求藉手槍後,出於小心,悄悄叫了輛「的士」來到臺北市警察局附近,停在暗處觀察。鄭松燾是刑警出身,熟悉「圈內」情況,知道嶽安和如若對自己產生疑意,不會向警察局上司報告,而必定會去哪個特工衙門。果然,只一會兒,鄭就看見嶽安和駕著摩託車出了警察局大門。他馬上讓「的士」司機駕車跟蹤,一直跟到中正路五號蔣經國官邸門前,目睹嶽安和駕摩託車衝撞大門一幕,於是便明白髮生什麼事了。
鄭松燾甚至連白龍賓館也沒回去,隨即另僱一輛「的士」,長途行車二百四十公裡逃往嘉義市,找到預先聯繫好的關係,連夜逃離臺灣島,經香港返回日本。
「安全局」為緝拿圖謀行刺蔣「總統」的刺客,專門成立了一個「偵緝指揮部」,調動大批特工廣泛尋覓線索。四十八小時後,終於從那個「的士」司機那裡得知鄭松燾已經逃往嘉義。三天後才得知鄭松燾已經偷渡出境。蔣經國聞報大為震怒,下令在嘉義開展「掃黑行動」,在此後的兩個多月中,嘉義地區的黑社會組織遭到當局的嚴厲打擊,損失慘重。
這時,潛伏在日本的特工將調查到的線索發回臺灣:鄭松燾從臺北打往日本橫濱的電話,「被叫終端」姓李,公開身份是藥品掮客,秘密身份卻是「臺灣獨立統一戰線」委員,是該組織總裁廖文毅的得力幕僚。據調查,李某是鄭松燾的遠房舅父,鄭此次赴臺前,曾由李介紹去過廖文毅在橫濱的住所,其出境手續是廖文毅出面請美軍駐日司令部幫助辦的。
「安全局」的情報專家對上述情報作了分析,最後得出結論:鄭松燾是受廖文毅所派遣而赴臺灣行刺蔣介石的。廖文毅是此次行動的主謀者。
蔣經國將這一結論向蔣介石稟報了。蔣介石氣得拍桌子:「廖文毅膽大妄為!」
蔣經國指出問題的關鍵所在:「廖文毅圖謀不軌,是想搞他的『臺灣獨立共和國』!」
蔣介石怒不可遏,大聲叫道:「他搞『臺灣獨立』,我搞他的腦袋立即派特工去日本,把廖文毅解決!」
蔣經國心想:這廖文毅的後臺是美國人,如果把廖文毅殺了,無疑是得罪了這股勢力。目前正是「反攻大陸」準備階段,爭取美援為重,不能因一個廖文毅而誤了反共大計。但是,蔣經國熟知父親的脾氣,盛怒之下說出的話不肯改口的。
三天後,蔣經國拿了一份《行動方案》來到了蔣介石的辦公室。其時蔣介石火氣已經消退了,蔣經國便把自己的想法和盤託出。當時蔣介石是要靠美國撐腰的,對美國人雖有看法,但不敢得罪。蔣經國說:「……但是,廖文毅如果見我們對他如此作為尚無動於衷,不免會小看我們,說不定還會有再派刺客的非份之想。我們要使廖文毅知道:不殺廖文毅,並非缺乏下手之膽之能因此,要殺個雞給猴子看,把刺客鄭松燾解決掉!」
「對殺掉鄭松燾給廖文毅看看」蔣介石點頭道。
於是,蔣經國便把暗殺鄭松燾的任務正式下達給「國家安全局」。「安全局」派出一支三人行動小組,這三名特工都是三十歲以下的青年,姓名是:施豐濤、奇建榮、李錚錚,其中李錚錚是女性,是當時臺灣為數不多的女特工中的一名佼佼者。
施豐濤、奇建榮、李錚錚三人接受行動指令後,以「旅遊者」、「探親」和「經商」的名義,裝成互不相識的樣子,坐同一架日航班機由臺北直飛東京。
到了東京,施豐濤、奇建榮、李錚錚輪流對鄭松燾進行秘密跟蹤。三天盯下來,臺灣特工弄清了鄭松燾的情況:鄭在東京大藏機械株式會社擔任警衛,大概是組長之類的小頭目,上的是常日班,時間是上午九時半至下午五時,星期六、日休息;周一至周五,清晨七時半,他從燈塔道的寓所步行六七分鐘至地鐵車站,乘地鐵至青山公園下車,在車站外的一家麵條店裡吃早餐,然後換乘公共汽車前往會社;下午五時下班後,循原路線返回寓所,只是少了吃麵條這一節。
第三天晚上,施豐濤把奇建榮、李錚錚召到自己房間裡,密議行刺方案。
第一、第二方案被否定後,於是有了第三方案:在地鐵車站下手,在火車駛來時,把鄭松燾推下鐵軌,讓火車壓死這個方案的特點是乾脆利索,事先毋須準備,事後容易脫身,並且無後遺症。三人反覆計議,決定採用這個方案。
施豐濤當場拍板:「後天上午在索馬町地鐵車站下手,三人一起去上午下手,下午飛回臺北。」
一九六一年十一月二十九日,一個陰沉沉的寒冷天,鄭松燾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這竟是他在人世間的最後一天。上午七時三十分,他西裝革覆穿戴齊整後步出家門,走向索馬町地鐵站。站臺上,乘客不少,但還不曾到擁擠的程度。鄭松燾剛在離道軌四五公尺處立定,奇建榮就從側邊走過來。奇一邊走一邊吃著一隻香蕉,經過鄭松燾身邊時,「漫不經心」地把香蕉皮扔在地下。他沒有駐步,晃晃悠悠地朝前面走過去了。
這時,傳來火車的鳴叫聲。鄭松燾剛要向道軌邊的紅色警戒線邁步,忽然身旁出現了一個鄉下人打扮的年輕姑娘,手裡拿著一張紙,指著上面的日文,一邊朝鄭松燾鞠躬,一邊說:「先生,請多關照!」
「鄉下姑娘」那口流利的日語懵住了刑警出身、素以機警出名的鄭松燾,絲毫沒有意識到這是臺灣女特工,朝紙上瞥了一眼,也用日語說:「你是問路嗎?」在隆隆聲響中,李錚錚大聲問道:「先生,去高田馬場該坐到哪裡下車啊?」
鄭松燾剛要回答,不遠處的施豐濤忽然用日語大聲叫道:「阿川,你在哪裡?」
李錚錚連忙回頭,「不料」腳正踩在香蕉皮上,滑了一下,身子往前打了個趔趄,雙手衝鄭松燾一推。這個動作在旁人看來很是輕鬆,哪知李錚錚是練過武功的,又是蓄足了力道,鄭松燾猝不及防,一下子就被推進了道軌,跌倒下來。就在這時,火車「隆隆」而來,車輪無情地從他身上碾壓而過……
鄭松燾之死,構成了東京的一樁新聞。日本警方一無所獲,只好不了了之。但是,「臺灣獨立統一戰線」「總裁」廖文毅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嚇得膽戰心驚,唯恐自己成為臺灣特工的下一個暗殺目標,不久,他就住進了醫院。此後,廖文毅的「臺獨」調子越唱越低。
蔣介石聞悉情況後,派人給廖文毅捎話:只要放棄「臺獨」,歡迎他回臺灣。
一九六五年三月,廖文毅在東京宣布「臺灣獨立統一戰線」解散,他本人放棄「臺獨」,隨後便返回臺灣。廖文毅返臺後,先後被委任擔任曾文水庫籌建委員會主任、臺中港籌建委員會副主任。
廖文毅於一九八六年病卒於臺北,終年七十六歲。
責編:徐文華